洛荼斯也就接著道:“我沒打算現在殺死夢境女妖,她是喀斯涅的神靈,或多或少知道一些對麵的情況。”
說著,洛荼斯將水球調轉了個方向,讓夢境女妖的臉朝著牆。
洛荼斯這麼做的時候,艾琉伊爾的視線始終未從神靈半側的麵容上挪開。
若有所思的,深邃的,不容忽視的。
艾琉變化很大。
洛荼斯將神力連同夢境女妖一起化為類無法觀測的靈體形態時,心裡這樣想。
幾年前為了穩固神位,洛荼斯沉睡了三年。
在那三年之間,艾琉伊爾的變化同樣顯著,隻是這種變化更多表現在生理上,給洛荼斯的感覺,更接近“一晃神小姑娘就長這麼大了”的悵然。
而這次,艾琉伊爾看起來似乎並無改變,可她的眼神、動作、態度,無一不在訴說著——
不一樣了。
拋去偽裝,她站在洛荼斯麵前,毫不掩飾過往深藏的感情,仿佛敞開一切。
可曾經敞開的那部分,卻又像是被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王女的神情莫測而專注,第一次讓洛荼斯產生了看不透的錯覺。
儘管在所有眼中,執政王女陛下都是殺伐果斷、說一不二的代名詞,但艾琉伊爾其實很少在洛荼斯麵前表現得強勢。
更多時候她喜歡用撒嬌的手段,她擅長這個。
然而現在,艾琉伊爾無意識釋放出輕微的迫力,姿態看似隨意,實則緊繃。
像大型貓科動物緊盯著象群,龐大而強大的白象決不是它的獵物,可又餓極了,要餓死了,無法捕獵就活不下去……於是大貓擺出進攻前的姿態,掙紮著是要孤注一擲還是繼續忍耐,眼裡流露出強烈的無定感。
洛荼斯無聲淺歎。
她自己也遠沒有看起來那樣沉穩淡定,對比之下,洛荼斯的糾結一點不比艾琉伊爾少。
本來打算先說正事,但眼下或許先說開會好些——對兩來說都是。
“艾琉,那不是壞事。”
這是洛荼斯的第一句話。
艾琉伊爾忽然抬眼,長而微翹的烏睫掀起,透亮的金眸裡,清清楚楚倒映出神靈的影子。
“不可惡,也不陰暗,不像夢境女妖說的那樣。當然,也不像你自己想的那樣。”
“那不是褻瀆。”
“不是褻瀆,又是什麼呢?”艾琉伊爾偏過頭,用一種閒聊似的語氣問,“難道您想告訴我,這種折磨我也恩賜我的感情,隻是年少不懂事、錯把親情和信仰當成了愛情……或者您還有其他解釋?”
洛荼斯搖頭。
“或許剛開始往這個方向思考過,但我知道,你不會混淆這些。”
在外界看來是沉睡、實則在控製療傷進程的那段時間裡,洛荼斯除了和洶湧的睡意對抗,也在思索她和艾琉伊爾的事。
最開始也考慮過,年輕的王女會不會隻是將幾年來混雜的情感當□□情,這麼想也說得通,但洛荼斯還是排除了這一可能。
王女一向清醒而理智。
她是否會被感情左右,洛荼斯無法下定論,但可以肯定的是,艾琉伊爾不會連這些都分不清楚。
然而,洛荼斯不覺得隻要清醒地意識到感情,就意味著沒問題。
問題出在她自己這裡,從第一次見麵,神靈的表征和特意入夢交流的舉動,就奠定了一個等式。
洛荼斯等於伊祿河女神。
當然了,事實也的確如此。
但艾琉伊爾究竟是對河流女神產生了感情,還是對洛荼斯本?
洛荼斯不打算現在就提出這個問題,反正之後,有的是機會慢慢展現兩者的區彆。
眼下需要說清楚的是——
“所以,你隻是喜歡神而已。”洛荼斯。終究還是沒好意思直說,隻好把“我”替換成了“神”,溫聲輕語。
“‘喜歡’,難道是什麼不好的感情嗎?這不是褻瀆,你也沒有違背誓言,所以……”
就彆再用那種落寞而自嘲的語氣說自己了。
艾琉伊爾微微一笑:“我明白的。”
不明白的是你。洛荼斯。
你根本不知道我真正掩埋的念頭,也不知道如果你沒有回來,或者等幾十年之後再出現,那時的我會做些什麼。
而我也不會讓你發現。
“那麼,你的想法呢?”
艾琉伊爾靠前一步,沒用敬稱。
“我?”
“對,如果你隻是想說,哦我明白你的心思了,所以我們繼續向以前那樣相處之類的,我會很難過。”
洛荼斯頓了兩秒,才以一種複雜的語氣說:“我不知道。”
艾琉伊爾:“……”
她眯起眼。
洛荼斯按了按額角,卻沒有避開艾琉伊爾的目光,即使她清楚,這個回答並不合適。
但洛荼斯不能確定。
她無法確認,自己現在所認識到的心情,是否達到了足以回應艾琉伊爾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