勝負分出, 索珈就沒再繼續攻擊。
洛荼斯也收神力,雲絮從她身邊飄散開,水流重新落河道, 沿著既定的方向安靜流淌。
索珈依然站在不遠處,投來的目光柔和而關切, 幾乎像個真正的長輩、母親。
“你出現時, 正處於混亂的神戰期間,人類的領土變來變去,難以確定,就算戰爭結束後在神殿顧,也無法看到更多。”
“所以,我所知道的隻有這些。”
洛荼斯:“那……有沒有更詳細一些的說法?”
“那就要看人類的神話了,或許不儘不實, 或許有想象和誇大, 但——”
內核總是依托於人類所見,在還沒有紙張的年代,寫在草葉上, 刻在石壁上, 那些口口相傳的詩篇,是目睹者發自內心,不算狂想的狂想。
她使黑雲壓覆, 大雨如瀑,
她讓河流倒懸, 淹沒敵人的軍伍,
儘管看著那洪流吧,仰望神靈之怒,
將異族趕到山的那邊去,
將異族趕到森林的那邊去,
伊祿河的女神,世間清水的化身,
讓她的名字在神廟白石上永駐,
讓她的光輝在神像雙眸間耀目。
索珈沒再就這個話題說什,隻是對著洛荼斯點了點頭,簡單道:
“你對神力的運用比我想象中還要好,休息一陣,顧一下剛才的戰鬥吧,你的下一個對手是安彌拉。”
洛荼斯靜靜地待在原地,腦海中蕩著索蘭人寫在神話傳說裡的詩歌,假如那些是基於真實……
“洛荼斯?”
耳畔響起艾琉伊爾略帶不確定的輕聲呼喚。
以靈體態飄浮著的洛荼斯眼睫一抖,思緒落眼前。
身旁的王女正不著痕跡地望過來,拿著水囊的手指捏緊,泄露了一絲不明顯的緊張。
一天以來,王女率領的騎兵軍隊向西北方向疾馳,恨不得插上翅膀飛到邊境防線。
但就算是急行軍,中途的歇腳也必不可少,否則還沒到地方,一隊馬匹就先累倒了。
眼下,這群人馬就處於歇息時間,艾琉伊爾與其他人之間隔了一小塊空地,表麵上隻是在獨自飲水出神。
沒有誰會發現,她輕微翕動嘴唇是在向神靈耳語,麵前空白的位置停留著神的靈體。
原本,儘管對話有一句沒一句,也還是在流暢進行的,可不知道從哪一刻開始,洛荼斯忽然沒了音。
身處眾多騎兵之中,艾琉伊爾無法看到洛荼斯的靈體,隨著對話戛然而止之後,四周的空氣都仿佛在刹那間陷入空寂。
就好像,洛荼斯已經不知在什麼時候悄然離去。
過去四年間不斷擴大的空洞,即便在神靈歸後也沒能填補好,隻是被很好地掩藏。
而現在它再度浮現,帶著不受控的恐慌緊擭住心臟。
艾琉伊爾閉了閉眼,冷靜地告訴自己,戰爭關係到神明,洛荼斯不會在這時候走,但開口的瞬間,氣音還是略顯短促,顯露出不安。
好在她聽到了應。
“我在。”洛荼斯頓了頓,“剛才化身那邊遇到點狀況,現在沒事了。”
就在剛才,洛荼斯結束了和索珈的對練。
打鬥的末尾,因為索珈出乎意料的攻勢和更加出乎意料的話語,洛荼斯沒能及時作出本體這邊的反應。
雖說神靈的意識可以同時控製本體和化身,但在其中一邊全神貫注、精神高度緊張的情況下,意識會暫時忽略另一邊。
類似於智慧之神會在思索到關鍵處時掉線——當然,洛荼斯還沒有這麼誇張。
艾琉伊爾聞言,不易察覺地輕歎口氣。
又立即提起精神,用極輕的氣音關切問道:“您遇到了什麼事?難道是那兩個國家的神——”
“不,其餘兩個神係的神祇還在索蘭契亞邊境之外,如果祂們決定跨入境內,我會第一時間知道。”
“所以,剛才發生了什麼?”
麵對艾琉伊爾探究的眸光,洛荼斯略傷腦筋,差點就像曾經習慣的那樣,用什麼符合索蘭神話的高大上理由忽悠過去。
話剛到嘴邊,她倏地一停。
不是已經做好了展露真實的準備嗎?
更何況,這並不是什麼不能讓王女知道的事。
洛荼斯做足了心理建設,帶著連自己都沒有察覺的一點忐忑,輕歎道:“為了戰前準備,我的幾位同僚……前輩來陪我練習神力運用,剛才進行到關鍵時刻,這邊才沒來得及應。”
艾琉伊爾不動聲色豎起耳朵,臉上寫滿了“我想聽”。
洛荼斯又歎了口氣。
說到這份上,再聊得多一些又有什麼關係呢?
“和其他幾位主神相比,我蘇醒的時間比較晚,你可以理解為我更加年輕、也更缺乏神力作戰的經驗,需要提前進行練習。”
艾琉伊爾:“也就是說,你們打了一架。”
“……是這樣沒錯。”
“是哪位主神?”
洛荼斯沒有立刻答,因為就在這時,銀人魚化身剛從大地女神手中接過一枚小甜餅,抱著願賭服輸、視死如歸的心態剝開包裹餅乾的金箔,吃掉了它。
齁甜的味道通過刺激人魚可憐的舌頭,將感覺傳遞給意識,哪怕本體的味蕾沒被牽連,但出於心理作用,總覺得喉嚨裡也泛起嗆人的甜味。
洛荼斯不自覺輕咳了一下,還不望對艾琉伊爾解釋:“索珈的餅乾。”
艾琉伊爾了然,稍微聯想就得出結論:“您的對手是大地女神?”而且既然吃了餅乾,嗯,切磋的勝負也就不難猜了。
艾琉伊爾想象洛荼斯此時的神情,不由得笑了笑,隨即收斂笑意,一本正經地揚起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