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而闊的城牆上, 索蘭契亞的士兵清理戰場,時刻小心著還沒死透的敵軍反撲。
同時,還要從死者身上取下有價值的東西——比如盔甲, 比如飾物,這是他們的戰利品。
懸掛在牆外的數枚頭顱, 終於被人小心翼翼地收回, 等待在哪裡找到尚不知存在與否的屍身, 體麵地舉行葬禮, 刻名入殮。
勒娜替赫菲特城主合上眼, 不發一言。
城內的戰鬥已經基本結束,可能還有什麼地方藏著零散落單的薩努爾人,他們改變不了這場戰事的結局, 隻能被動等待死亡。
一隻金雕飛過城牆, 掠過街道房屋,最終拍打著翅膀落在底格比亞城主府花園內。
在那裡她找到自己的姐妹——另一隻金雕正停在半敞的窗外, 歪著頭往裡看,於是她有樣學樣,利爪扒拉著窗台, 猛禽茶紅色的眼睛映出房間內的情形。
起初還能看到一點什麼, 比如負責給肉吃的金眸主人卸下盔甲, 開始解短衣。
但緊接著,很少給肉吃不過很有親和感的藍眸主人走過來, 很不親和地拉上窗簾。
金雕什麼也看不見了,伸嘴扯扯簾布, 沒扯動,隻好互相啄羽毛。
屋內,洛荼斯轉過身。
艾琉伊爾已經解下短衣, 黑發順直地披散,發尾正好與裹在胸前的柔軟白布末端持平。
流暢的腰線以下是繞纏的細亞麻布料,這兩件衣物有些類似後世的內衣,後世研究者也認為它們就是內衣套裝的雛形。
“傷了好多地方。”艾琉伊爾自顧自地檢查,“在戰場上還不覺得,現在好像疼起來了。”
洛荼斯原本還在試圖避免讓目光定在哪裡,聞言一怔,靠近仔細觀察。
出血的傷口倒是隻有肩膀上那處,而且傷口頗深,像是被薩努爾彎刀的刀尖鑿了進去,相當嚴重——說起來也有些諷刺,幾個薩努爾王子帶來的傷,加起來都沒有一個士兵拚死一擊造成的傷口厲害。
而其他部位的鎧甲完好無損,隻是戰鬥中難免磕碰,視線隨便一掃就能看到青紫淤腫,在細膩光滑的蜜色皮膚上不算顯眼,卻也不容忽視。
洛荼斯:“你先清洗一下……”
頓了頓,想起感染問題,改口:“還是我來吧。”
沒有什麼水能比河流女神刻意控製的水更乾淨,流動的清水衝洗掉血跡和臟汙,洛荼斯直盯著窗台的方向看,儘量不讓視線移開。
所以,她看不到艾琉伊爾在背後做些什麼。
王女伸出手,微微合攏,清澈水流從指縫間流溢。
她似乎想要抓住這些源源不斷、起著清潔作用的水流,但人的手掌再有力,也不可能握住水。
“如果我碰這些水,您會有感覺嗎?”
艾琉伊爾突發奇想。
洛荼斯還沒反應過來其中含義,就先無意識地稍偏過頭,去看王女怎麼會問出這句話。
剛一轉頭,洛荼斯便頓住了。
水流受她控製,從王女頭頂的水團湧出,儘職儘責充當花灑,這樣的情形也不是第一次上演了,過去在軍營有一陣子條件堪稱艱苦、不能時常洗澡的時候,洛荼斯有時會這麼乾。
這次,王女卻像是忽然對源源不絕的水流起了好奇心。
艾琉伊爾探出一截舌尖,輕觸乾淨的水幕,仿佛在試探性地品嘗味道,舌尖挑起卷回口中,又像渴水的貓科動物,隻是出於生靈對水分的本能需求。
洛荼斯:“……沒有。”
洛荼斯:“你覺得渴嗎?”
艾琉伊爾收回舌頭,若有所思地回望。
片刻,不無遺憾道:“看來是真的沒有。”
此話一出,不久前王女發現信使身份時所說的話再度浮現。
“我知道,您有很多事都沒有告訴我。”
“但是沒關係,說不定在您開口說明之前,我就全都發現了。提前猜到也很正常,不是嗎。”
所以,此時的艾琉就是在猜?
洛荼斯明白過來,哭笑不得:“我沒告訴你的事情裡,可不包括這些。”
艾琉伊爾:“好吧,我隻是想試試,畢竟很想更多了解您。”
洛荼斯選擇不接話,重新轉過身去,同時操縱水流聚成人手的形狀,透明果凍似的手改變姿勢,慢悠悠在王女腦門側麵彈了一下。
簡單清洗過後,這位自己待著時半點事兒沒有、在神靈麵前就開始傷口疼的王女穿好裡衣,坐在床邊,一雙漂亮的金色眼眸一眨不眨,等待洛荼斯幫忙處理身上的傷——儘管她完全可以自己處理。
洛荼斯歎了口氣。
肩膀處的傷口需要包紮,其他地方的瘀傷也得上藥。
對比軍中不少受傷嚴重的士兵而言,這樣的傷不算重,但最好能休息一下好好養傷,至少不能高強度用到這隻胳膊。
洛荼斯這麼想,也就這麼說了。
艾琉伊爾乖乖點頭,倒不是她覺得這傷有多值得在意,軍隊本來就要留在底格比亞休整一段時間,防著薩努爾族再次攻襲,這也算是養傷的機會。
而且——
當晚的晚餐送過來時,艾琉伊爾搭著包繃帶的手臂,餐叉近在咫尺,就是沒有動手拿。
“我需要養傷。”艾琉伊爾說,“您可以喂我嘛。”
洛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