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索珈明確表示, 那時沒有輪回,“艾琉伊爾”也不可能投入輪回輾轉成為如今的艾琉,但洛荼斯總有種莫名的認知——她們就是同一個人。
這是發自內心的認知。從神廟中蘇醒時與小王女的聯係, 珀爾路瑟對王女的惡意,都可以佐證這一點, 卻無法作為最有力的主要證明。
那麼, 要不要將這件事告訴艾琉伊爾?
洛荼斯沒有隱瞞的理由, 可也沒有說起的必要。
那是一段失落記憶中的時間, 洛荼斯對它知之甚少, 隻能從旁人口中拚湊出大概的過往。
而對艾琉伊爾同樣如此,不論索蘭契亞建立時死去的統帥是不是她,那都是已經被忘卻的、太遙遠的過去, 至於兩人的相處,究竟是索珈認為的朋友還是更深的……都不重要了。
既然都不記得, 何必在這種時候提起。
而且真要說的話, 怎麼開口也是個問題。
——“艾琉, 我要告訴你一件事, 我以前是人類的時候就認識你,你還是自己的開國祖宗, 戰死沙場之後我為你報仇, 也死掉啦。不記得沒關係, 因為我也不記得,都是聽大地女神說噠!”
想象一下那樣的場景,洛荼斯:“……”
河流女神默默按了按眼角, 順便把這個想法按了回去。
還是不要講了。
說不定以後哪次聊到,就能順其自然地提一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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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過幾日,艾琉伊爾率領的軍隊抵達太陽神之城。
照理說, 執政者親至,神妃奈瑪爾是該出麵迎接的。
但當下是大晴天,常年光照充沛的蘇裡尼亞,被照耀得宛如一座黃金之城,艾琉伊爾知道姑母見不得陽光的毛病,也無意為難她,便自行前往登天塔最低層,也就是神妃的住所。
多年過去,奈瑪爾這裡的風格絲毫未變,依然是以夜明珠和發光昆蟲照明,沒有任何明火,幽幽寂寂。
生活在這裡的神妃,就仿佛一隻靡麗但鬼氣森森的幽靈,很有後世文學作品中古堡女鬼的氣質。
洛荼斯以女官的形象和王女同行。
走在通往會客廳的走廊上,頗有種穿過幽暗隧道的錯覺。
正廳前方,是神妃慣常的座位,她喜歡斜躺在軟藤睡椅上,讓紗簾影影綽綽地遮著。
不過麵對如今的掌權者,奈瑪爾顯然不打算繼續擺出這種姿態。
神妃步下高台,連同身後提燈的女侍,向王女行禮。
她直起腰,並未改善的嘶啞嗓音問候道:“歡迎,艾琉伊爾。現在該叫你陛下了。”
艾琉伊爾略一頷首。
她在路途中收到過來自蘇裡尼亞城的消息,可以說對這裡的情況了如指掌,比如兵力如何,城防如何,又比如帶著巴南納軍隊退守此處的塔茲與羅穆爾。
麵對血緣上唯一的近親,艾琉伊爾並未表現出額外的尊崇和親近,畢竟她們也隻是見過幾麵而已。
於是,艾琉伊爾直截了當道:“把塔茲和羅穆爾帶來吧。”
神妃偏頭輕笑:“不想先和姑母敘敘舊嗎?”深琥珀色的眼眸一轉,看向洛荼斯,“果然還是這位,啊,你好像沒怎麼變呢。”
洛荼斯禮節性地笑了笑,沒有出聲。
艾琉伊爾還沒忘記這位姑母愛好養舞姬美人的名聲,聞言微微眯眼:“正事要緊。”
神妃聳肩:“那兩人在第三層。”
塔茲和羅穆爾也住在登天塔中,倒是可以出門,但身邊一定會有人盯著。作為霍斯特的親兄和獨子,他們在王女的地盤上位置很尷尬。
早就知道過往的一切會被清算,當王女的親衛來到門外,“請”塔茲和侄子去見王女的時候,塔茲就想著,這一刻已經到來了。
艾琉伊爾垂眼,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兩人。
塔茲行禮,心平氣和道:“王女。”
羅穆爾則神情複雜道:“艾——陛下。”
艾琉伊爾打量麵前的兩人,片刻後淡漠道:“我查到一些事。霍斯特當初的謀劃,你也有參與,是嗎,前巴南納城主。”
羅穆爾驚異地看向伯父,塔茲倒是很平靜,聳肩道:“沒錯,我支持了霍斯特的計劃,事實證明,這個選擇其實沒那麼正確。”
“但羅穆爾不知情,霍斯特想培養出一個正直完美的兒子,所以從來沒在他麵前表現過。”
艾琉伊爾冷聲說:“這我知道。”
麵前的兩個家夥,一個是謀逆者的從犯和血親,另一個是謀逆者的獨生子,無論是誰站在現場,都不會覺得王女有放過他們的可能。
弑親奪位之仇,驅逐流放之恨。
不管是哪個罪名,都足以連坐整個家族,再怎麼血腥殘忍,也沒有人會覺得過分。
雖說塔茲手裡掌握著來自巴南納的軍隊,可就算當眾處決這兩人,巴南納守軍也不至於因此亂起來、被煽動著步上反叛後塵,因為每個人都知道王女有充分的理由——為了仇恨,出於律法,以防後患,哪一項不合理?
頂多會不那麼好掌控罷了。
畢竟,塔茲在巴南納威望頗高,手下的士兵也信服他。
如果塔茲被處死,就算這些士兵不表現出來,私底下也會互相交換惶惑不安,同時心生不滿。
誰讓之前巴南納宣告獨立,這些士兵也是旁人眼裡的叛軍。
片刻後,王女終於開口。
“索蘭契亞需要有力的將領。”她語氣平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