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軍會結束, 參與會議的將領依次走出議事廳。
直到他們離開,守在大門外的親衛關閉門扉,廳內隻留下艾琉伊爾一個人坐著,低眸沉思。
近日, 喀斯涅軍隊那邊似有異動, 雙方對峙、時不時展開小規模衝突的局麵, 大概很快就要被打破了。
這倒不奇怪。不久前索蘭契亞的軍備就到位了,足以支撐接下來作戰的需要,而喀斯涅方有不少投誠的小國供養,籌集軍費的速度不會慢,至少不會比索蘭契亞遜色多少。
當雙方都沒有後顧之憂, 需要考慮的僅僅是輸贏勝敗的時候, 相對平穩的局勢必然變動, 區彆隻是誰先打破這片表麵平靜。
現在看來,喀斯涅王子凱蒙更想搶占先機, 他野心勃勃,卻因為之前受挫而不得已暫時退讓,想必很希望能一雪前恥, 越勢如破竹摧枯拉朽越好。
但在這點上, 艾琉伊爾其實比凱蒙更迫切。
在能打贏的情況下,任何一個人都希望戰爭所耗時間儘可能短,降低意外出現的可能, 減少軍備消耗……這次卻不隻是這方麵的考量。
喀斯涅的創世神還在被封印, 少則大半年,多則一年,如今已經過去一季,時間不多了。
洛荼斯臨走時, 說會以某些改變來抗衡珀爾路瑟,可如果她的方法沒能湊效,唯一的辦法就是毀掉喀斯涅,毀掉喀斯涅的全部,讓珀爾路瑟失去她的存在之基。
這件事,隻有身為人類的艾琉伊爾才能完成。
一年內結束戰爭,在各有優勢的戰局下擊敗喀斯涅,儘管充滿種種不確定因素,卻井非天方夜譚。
難的是該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徹底摧毀,讓珀爾路瑟在封印中失去所屬的文明,無聲無息地消散。
艾琉伊爾將繪著地形圖的羊皮紙卷起,放回原位,在心中設想那個血腥的未來。
沒有一個喀斯涅人能逃脫,包括未長成的稚子、沒有行動能力的老者、從未踏上戰場的平民男女……
王女的注視著身前某一點,眸光平淡,卻由於瞳色而天然顯得燦爛鋒銳、不可逼視。
真到那個地步,她會那樣做嗎?
無解。不真正走到那一步,很難說清自己的抉擇,隻有先毀滅喀斯涅軍隊再說其他。
唯一能肯定的是,沒有任何事物能與洛荼斯相提井論,更彆說一同擺上選擇的天平。
艾琉伊爾站起身,剛走出一步,就感覺一陣不易發覺的輕風穿堂而過。
伴隨風的尾梢掃過衣角,洛荼斯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在想什麼?”
王女的腳步連頓都沒頓一下,自如地一旋足尖,回身執起麵前人的右手印了個輕吻。
“想你。”
印下一吻又順勢蹭了蹭臉側,艾琉伊爾才直起腰,抬眸瞧著洛荼斯,眉尾揚起,顯得有些困惑。
照理說,身為人類是不可能感應到神祇氣息變化的,但或許是因為人間之神這一身份的加持,抑或是她和洛荼斯之間說不清道不明的聯係——總之,王女察覺到了戀人身上的某種不同。
洛荼斯:“……”
就說艾琉很敏銳,果然沒錯。
片刻後,兩人回到艾琉伊爾的住處。
拉著河流女神往窗邊小圓桌兩邊一坐,艾琉伊爾雙手交疊著抵在頜下,做出一派洗耳恭聽的架勢。
洛荼斯首先說:“由於各種各樣的原因,我現在是創世神,混沌的原初之水。”
先說這個,是為了讓艾琉伊爾安下心,她身上井沒有出現什麼不好的變化,對珀爾路瑟也有勝算,所以不用為這件事憂心。
艾琉伊爾聞言,卻沒有麵露輕鬆之色,反而更緊張了:“有沒有受到損傷?成為創世神,有沒有付出什麼代價?”
洛荼斯愣了愣,溫和道:“沒有。”暫時沒有。
“真的嗎?”
“真的。”
艾琉伊爾鬆懈下來:“好吧,我信你。”
洛荼斯如同順毛成功,很是鬆了口氣,這才簡單講述晉升創世神位階的經曆。
她回到過去的神話空間,在混沌之間與原初之水融合,全程無副作用,就是從無到有建起早期神話世界有點費神。
艾琉伊爾就像小時候聽河流女神講故事那樣聽著,聽說回溯時空靠的是那麵被自己揀出來的鏡子,無意識看向洛荼斯腰間。
沒了用神力牽係垂掛在腰帶下的銅鏡,顯然那東西已經不在神靈手裡。
她不打算多問,洛荼斯卻想坦白。
“在此之前,那麵鏡子也曾帶我在時空之間穿梭過一次,讓我遠離故鄉,來到千年前的索蘭契亞。”洛荼斯說,“這回,我把它送回了該去的地方——我的來處。”
艾琉伊爾沉默片刻,語氣難明:“沒了鏡子,你還能回去嗎?”
洛荼斯輕柔搖頭。
“其實我知道,你來自另一個地方。”
“……嗯?”
“你提起過,在你教我那個來自遙遠國度的詞語的時候,雖然沒明說,但我聽出來了。”
遙遠的國度,比諸神之國更遠。
神國的浮島在雲天之上,可洛荼斯飛一會兒就能抵達,比神國更遠的所在,真的存在於這個世界嗎?
想來不會有。可是,隻有那個“遙遠的國度”,會讓洛荼斯在教自己寫那種異國文字裡的詞彙時,流露出懷念柔軟的神情。
從那時起,艾琉伊爾就有所猜測。
洛荼斯開始回想什麼時候教過洛荼斯寫現代詞語,很快回憶起來,是在王女回到阿赫特之前,兩人在商隊隊列裡光明正大旅遊期間。
原來那會兒就猜到了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