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戰空間裡沒有生靈蹤跡, 一派寂靜,如果不是風還在吹拂、河水還在流動,恐怕會讓人誤以為這裡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此時,洛荼斯身在北地雪山峰頂。
雲汽在峰頂之下盤繞, 山頭仿佛是從雲海圈裡生長出來, 霧靄接著雪地, 積雪粒粒如鹽晶,遍地銀光爍動。
白茫天地,隻有洛荼斯和對麵的封印菱體不屬於這片空間,不過還要算上她手邊的水鏡——水鏡之中投射著艾琉伊爾的身形。
顯而易見,這位王女正處於繁忙的事務中。
就在一天前, 索蘭契亞軍隊剛收回一座重城, 需要她點頭的事情太多了。
洛荼斯看著微微波動的水麵, 嘴角露出一絲笑。
半年前,洛荼斯帶著封印菱體來到這片神戰空間, 擔當唯一有能力在菱體解封前防止意外的看守者。
而在她離開不過幾天後,人間的大規模戰事再度打響。
艾琉伊爾先發製人,第一場戰役便兵行險招, 重挫喀斯涅軍隊, 後者的殘兵敗將匆匆惶惶撤回所占城池,折損不少。
如果不是喀斯涅王子長了個心眼,沒將戰船都派出來, 損失估計會更嚴重。
索蘭契亞乘勝追擊, 逼得敵軍連連後退,從一座城池到另一座城池,硬生生讓他們把曾經奪到手的地盤一塊塊吐出來。
直到喀斯涅主力軍撤到接近沿海的地方,才終於能停下站穩腳跟, 對著兵臨城下的索蘭軍隊恨得牙癢癢,又找不出破局的辦法,隻好龜縮在城中,進行短暫的僵持。
到目前為止,索蘭契亞的領土隻有沿海一帶尚未收複。
而這種局勢也維持不了多久,在考慮得失的情況下,收回以巴南納為中心的沿海城池也隻是時間問題。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半年間,但凡艾琉伊爾身在現場的戰役,沒有一次落於下風,由她率領的軍團未嘗敗績,可以毫不誇張地說,這是一支常勝軍。
當然,戰爭不可能完全一帆風順,總會有失利的時候,隻是通常不會失利在艾琉伊爾所處的戰場,而當她帶兵前去增援時,又往往能取得勝果。
事實如此驚人,完全不合常理。
以致於從未相信戰爭女神傳說、堅信新增神話不過是王女為自己造勢的那一部分人,都對此產生了迷惘。
難道新的神話是真的,艾琉伊爾真是執掌戰爭權能的神靈轉生?
否則該怎麼解釋她的百戰百勝?
總之,人間的一切都很好。
局勢日漸明朗,有神祇輪班確保艾琉伊爾的安全,經常隔著水鏡遙遙看著王女現狀、時不時利用創世神權能來個遠程通訊的洛荼斯也很放心。
這時,水鏡裡的人在繁忙的空隙抬起眼睫。
關於神靈最近總會用水鏡來看她這件事,艾琉伊爾是知情的。像是感覺到了視線,不知具體方向,但能猜到是誰在隔空投來目光,她似是不經意地勾起唇角,才低下頭繼續工作。
洛荼斯眼底也暈開溫和舒緩的光彩。
忽然間,索蘭的創世神眸光一頓。
自從剛開始駐守,屬於洛荼斯的神力便在封印菱體周圍織成一張稠密的網,那些灰霧細絲的線脈就像人類敏銳的神經,可以察覺到最微小的變化。
就在剛才,其中某根細絲動了。
微不可查。
但洛荼斯斂起笑意,揮手收了水鏡,從茫茫雪地上起身。
更多的混沌神力在神格內部凝聚,隨時可以鋪天蓋地,洛荼斯仿佛一個知道獵物會從哪裡出現的弓箭手,箭在弦上,眼睛一眨不眨地安靜等待。
哪怕之後的數息都不再傳來動靜,就好像之前的異動隻是錯覺,也不見這個“弓箭手”有絲毫鬆懈。
時間恍若無限停滯。
下一瞬,封印菱體整個炸開,化作無數細碎的晶粒和灰白絲絮。
洛荼斯猛然抬眼,一抹深灰在瞳孔邊緣飛快描成繁複的圈紋,混沌如利箭,刺中前方某個非實非虛的影子。
意圖搶占先機者被打退,珀爾路瑟在一片灰蒙中顯出身形,祂單手遮住肩膀,然後放開,肩部光霧中央的窟窿正在迅速彌合。
“下手真狠。”喀斯涅創世神輕飄飄道,“再怎麼說,你我也是這個世界上唯二的創世者,對待僅有的同類,不該先聊聊天嗎?”
顯而易見,被封印的這段時日裡,珀爾路瑟不僅意識清醒,還對外界發生的事件了如指掌,祂清楚自己的優勢已經蕩然無存,才會在封印消解的第一時間動手。
此刻,珀爾路瑟緊盯著洛荼斯,微笑掛在臉上,卻顯得有些陰鷙。
洛荼斯不為所動:“容我提醒,先偷襲的是你。”
珀爾路瑟低歎:“或許我隻是想離你近一些。”
洛荼斯淡聲道:“無所謂,你該死。”
比起毫無保留的死鬥,對方這種語調、這種往另一個話題牽扯的表現,更讓自己感到不耐。
更何況,眼前的是仇人。
這異族的神靈曾經暗中布置,促成身為索蘭城邦之主的艾琉伊爾之死,而祂借由人心在規則的限製之外遊走,陰魂不散。
兩尊創世神之間隔著深仇宿怨,除了殺死對方,讓珀爾路瑟徹底消失在此世,洛荼斯絲毫升不起其它念頭。
她隻是不形於色罷了。
殺意催動神力湧溢,此時此刻,洛荼斯幾乎如同人形的混沌原初,能創造世界就能摧毀造物,創世者同樣能作為毀滅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