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淮夢撥動琴弦,樓冰出劍,劍氣狠狠砸向琴。
他是不舍得傷師兄的,但實在看不慣這把琴。
毀了琴,師兄沒有武器助力,再有樓雪幫他,一定可以將師兄留住。
琴音如刃。
魔氣伴隨著琴聲掀起音浪狂風,山穀中花草瑟瑟,回蕩著悠揚中透著悲涼的曲調。
師兄的琴聲也與過去不同了。
樓冰握緊劍,想,過去師兄的琴哪有這樣多情,這樣悲情?
師兄本應無欲無求,本應高高在上。
兩三招來往,山穀已麵目全非,樓冰已無法支撐。
他心知,以他目前功力,沒有重傷,已是殷淮夢留手的效果。
一時間,樓冰不知道該笑還是該歎。
高興師兄到底沒有徹底厭他,歎息師兄竟是鐵了心要離去。
“哥哥,你真沒用啊。”
樓雪從被冰住的洞口現出身影。
這時,殷淮夢已用琴聲在山穀上空的冰蓋上砸開了一道裂紋。
氣溫陡然降了下來。
*
殷淮夢走出桓洲山林時,身上沒有一處是好的。
他發梢的冰堪堪融化,在往下滴水,身上的血氣一路吸引了無數妖獸,他撐著一口氣,一口想見江隨瀾的氣,殺了出來。
桓洲與蹇洲之間隔著緹洲。
兩洲距離,便是青鳶,也要一日。
可現在殷淮夢甚至沒辦法召青鳶。雁歧山的青鳶識靈氣往來,它們認識作為仙修的殷淮夢,但不認識如今這個魔修殷淮夢。自然不可能為他所召。
桓洲有馭獸所,可以租借做腳程。
殷淮夢走進一家,捧出一大把上品靈石,啞聲說:“我要最快的,最好的,要認識路,去蹇洲碧城。”
店家一邊應答,一邊差夥計去尋附和他要求的獸,一邊擔憂道:“客人,你這傷勢還要連夜趕路?不若去休息一晚吧?旁邊來福客棧後頭就有家醫館……”
“不用了,”殷淮夢低低咳嗽了一聲,說,“請快一點。”
店家催了催,很快牽出來一直小覓雀。個頭不大,最多坐兩個人。但速度是出了名的快。
“從這到碧城,用不了一日夜,到了地兒,您拿掉係在它腳上的這符,它就會自個兒飛回來。”
“好。”殷淮夢把靈石留下,翻身上了覓雀就走。
店家哎哎道:“用不了這麼多上品靈石啊……”
夥計說:“這人是傻的麼?”
店家說:“有什麼事著急吧。你多待一陣就知道了,這種人不少,趕忙起來,連同路人直接落這兒的也有呢……”
燈節過後的碧城恢複了平常。
繁華熱鬨隻剩些許餘韻,路邊沒什麼攤子,行人也少,隻是家家戶戶都掛了花燈,都熠熠亮著。
殷淮夢一落地,來不及把覓雀腳上的符扯掉,就直奔那座橋去。
江隨瀾當然早就不在橋上。
殷淮夢不知道江隨瀾可能在哪裡。
他隻能抓著路人一個個地問,你知道江隨瀾麼,你知道江隨瀾在哪麼?
“你找隨瀾?你是誰?要做什麼?”
殷淮夢快要絕望時,年輕女子懷疑地打量他,連問他問題。
“你知道他在哪對不對?”殷淮夢緊緊抓住她的手腕,“我叫……殷淮夢。”
“殷淮夢?”吳荷皺眉,“你和隨瀾什麼關係啊?”
世人隻知孤琴,不知殷淮夢。
“我和他……是……”這是不知道第幾次了,殷淮夢發現,自己竟和江隨瀾沒有一個可以脫口而出名正言順的關係,本可以有的,那時踏月問他……
他閉了閉眼,說:“是師徒,曾經是……師徒。”
吳荷把殷淮夢帶到了書樓。
“小瀾住梅花院,”吳荷歎了口氣,說,“仙尊,你與隨瀾的事我不知曉內情,也不知道帶你來他會不會怪我,隻是我看他自來碧城就一直情緒低落,平日雖強撐著,但大家都能感覺到……我是希望你能讓他開心起來的……”
推開梅花院的院門,地上紛紛揚揚落滿了紅梅。
院落寂靜。
殷淮夢克製著激動。
“小瀾,睡了嗎?”吳荷叫了一聲。
沒有回音。
院子是暗的。
吳荷敲了敲門,什麼動靜都沒有。
殷淮夢意識到了什麼。
他鋪開神識,掃了一遍院落。
空無一人。
“他不在,”殷淮夢茫然道,“他不在這裡。”
吳荷推門而入,點亮屋中桌上的一支蠟燭。
桌上放著一張花箋。
江隨瀾說,多謝書婆婆和吳荷這幾日的照顧,他在這已被要躲的人發現,因此準備和朋友去另一個地方。
殷淮夢看著那幾個字。
“要躲的人”……是他嗎?
他環視這間屋子,這裡有江隨瀾停留的痕跡。曾遍布江隨瀾的氣息。
然而現下一切歸於冰冷和沉寂。
因為他的到來,是那樣不被期許。
“仙、仙尊——”
殷淮夢忽然跪倒在地,把吳荷嚇了一跳。
她說:“您、您怎麼了?受傷了?很嚴重嗎?要不先沐浴換身衣服?”
殷淮夢雙手掩麵,無聲地,無聲地哽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