鬱先生和鬱時昭反應了兩秒,才意識到是他們中唯一的女性說的這句話。
鬱先生城府稍深,麵上沒有露出什麼異樣,鬱時昭動了動嘴角,似乎是想露出一抹笑,又被他自己忍住了,看上去就有些怪異。
“不是沒有人想過這麼做。”鬱時昭說,“事實上,整個人類社會都意識到,隻要控製住,或者消滅了喪屍王,世界就能得救。”
“你們知道他叫婁辰,說明也是對他做過一番調查了,對不對?”池芯帶著笑意,“那你們也應該知道,他帶著一個喪屍王的名頭,本質上卻還是一個人類。”
“是人類又怎麼樣?”鬱時昭冷冷地勾了下嘴角,眼睛看都沒看向池芯,“景教授甚至認為他的身上有研製疫苗的關鍵,所有人都知道他的重要性,但是即使派出人類最精銳的戰士,也無法傷及他分毫。”
休斯父女知道婁辰身上有疫苗的關鍵,是因為這件事從頭到尾都少不了他們的參與,而景教授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居然能推測出這個結果,不愧他C國首席醫學和生物學雙重大拿的身份。
池芯轉了下眼珠,定在鬱時昭身上,這張和鬱襄過於相似的臉上露出這種嘲諷的神色,還真讓她有點不習慣。
景修白指尖在椅子扶手上扣了扣:沉吟著問:“鬱大哥,目前為止,我們對婁辰使用過哪些手段?”
鬱時昭看了眼鬱先生。
鬱先生和鬱襄一樣暗含風流的眼睛裡,流露著深思光,他在三人身上輕飄飄地看了一圈:“告訴他們吧,都是自己家的孩子,景老頭又不操心這些,語氣讓他們從彆人口中得知雜七雜八的消息,倒不如我們自己告訴他們。”
鬱先生不見得多指望他們,但是腦子倒是清醒。
他知道現在不是隱瞞信息的時候。
鬱時昭轉回視線,語氣沉鬱:“他擁有很詭異的異能,我們派出的異能者小隊根本無法靠近他,哪怕是僥幸活著回來的,也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刺激,變得狀若癡傻,再也無法戰鬥。”
“婁辰的異能是精神係,不是普通異能者能夠抗衡的。”景修白說。
鬱時昭點點頭:“無論是偷襲還是正麵攻擊,我們一點都沒有討到好處,隻是折損了大量的戰力,說實話,到今天為止,我們已經……想遍了所有能用的方法,但仍然無法阻止戰士的犧牲。”
這個看上去嚴肅冷酷的男人說著,兩隻手不自覺地交握在一起,語氣中不易察覺的顫抖顯示出他的內心並沒有這麼平靜。
“這不對勁。”池芯沉思著說,“婁辰的異能雖然厲害,但也不是無懈可擊的,異能者裡麵有沒有強化過身體素質的?他們麵對婁辰的精神攻擊會比較……”耐打。
這兩個字還沒說完,就聽鬱時昭重重地哼了一聲。
他刀子一樣的眼神割在池芯臉上:“你當我們沒有嘗試過嗎?多少異能者為了保衛這座城池,而前赴後繼地奔向戰場,但是無論他們是何種異能,結局全都……”
他的指尖微微顫抖起來。
鬱時昭深吸口氣,語氣重新冷漠下來:“我們目前能阻止他的唯一方法,就是不斷派人出去,結局也不斷重複罷了。”
雖然池芯被他無禮地打斷了話,但她並沒有生氣。
從這簡短的對話中,她聽出了這個男人身上所承受的壓力。
作為當權者,麵對強敵,為了更多人能夠活下來,他隻能選擇用人命去堆。
他儘力用冷漠掩飾住自己的愧疚,在下命令的時候,就能讓其他人相信他的堅定。
三個小輩都不是蠢人,在如此激烈的情緒下,他們都一致地保持了沉默。
倒是鬱先生的聲音響起:“時昭,你似乎忘了一個人。”
麵對三個小輩的注視,鬱先生微微一笑:“那是唯一一個,和喪屍王短兵相接,能傷到他的人。”
“是啊,他付出的代價也相當慘烈。”鬱時昭麵無表情地說,“就算換來了少將軍銜,腦損傷和破敗的五臟也會跟隨他一輩子——不知道還剩多久的一輩子。”
池芯握在扶手上的五指倏然收緊,她身體前傾,幾乎是焦急地問:“蕭黎剛才不是還在和你們商討事情嗎?怎麼會傷得這麼重?”
鬱先生和鬱時昭都奇異地看了她一眼,鬱時昭疑惑地問:“你……認識蕭黎?”
池芯抿下唇,鬱襄插話說:“問正事呢,你先說。”
“他的確傷得很重,藥石無醫,連景叔都救不了他。”鬱時昭竟然聽從了他的小弟,回答說,“但是他成功擊潰了一次幾乎毀滅基地的屍潮,讓喪屍王傷了元氣,至今已經有幾個月沒有再出現過了。”
“如果不是他,我們不會有修生養息的機會。”鬱先生歎了口氣,“時昭啊,你對蕭黎的偏見,確實應該改一下了。”
“父親,如果我對他有偏見,那我就不會讚同您給他授勳。”鬱時昭說,“但是他放縱手下割裂基地內部這點,恕我難以理解,在這種時候,他這不是二鬼子麼作為?”
“回答鬱大哥之前的話,蕭黎這個人如果是我們認識的那個,這裡麵也許有什麼誤會。”看到池芯怔然的樣子,景修白主動說,“您二位有和他談過麼?”
“談什麼?不過是少年得誌,年少輕狂罷了。”鬱時昭冷笑,“少將的確是很了不起的位子,能和我們針鋒相對,分庭抗禮了。”
池芯皺皺眉,張口想要說什麼,又閉了起來。
她微微歎了口氣。
左右她和蕭黎認識的時間也不長,雖然在她的記憶中,那個穿著白T恤,笑得靦腆而陽光的大男孩不應該是鬱時昭口中的二鬼子,但不知全貌的情況下,她也無法為對方辯解。
“原來真是他縱容的?”鬱襄不無驚愕,“那個連什麼的玩意兒,是不是就是他手下?”
“你見過連天睿?”鬱時昭看了他一眼,“就屬他跳得厲害。”
“不但遇到了,還差點被他打死。”鬱襄添油加醋,“如果不是池芯恰好拉了我一把,他的子彈能給我開個瓢。”
鬱先生和鬱時昭還不知道這回事,一聽到兩人的臉同時黑了下來。
“他竟然敢?!”鬱時昭用力一拍扶手,臉上凝聚出沉沉的怒氣,“之前已經三令五申,不允許無故拒絕流亡的幸存者,他還想再背負幾條人命嗎?”
“再?”池芯抓住字眼,“是說,他之前已經不止一次這麼做過了?”
“看他的熟練程度,確實讓人無法相信這是第一次。”景修白說。
鬱時昭胸口劇烈地起伏兩下,轉頭看向鬱先生:“父親,這件事必須要再找蕭黎談話,再這樣放縱下去,這基地會成為一攤散沙,再也沒有抗擊的力量。”
“我知道了。”鬱先生的聲音一下子蒼老起來,“我會再找他談談的。”
鬱時昭陰著臉沉默兩秒,突然開口:“沒傷到吧?”
“哪能呢,我說了,是池芯救了我。”鬱襄抓緊時間給池芯打廣告,“救我這件事對她來說,已經像吃飯喝水一樣平常了。”
池芯默默忍下了一個白眼。
鬱時昭也不知道信沒信,他沒理會鬱襄的耍寶,沉思了片刻站起身:“鬱襄,我讓阿清帶你們去客房休息,喪屍王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會伺機而動,你們都老實點,彆擅自行動。”
“誒……”鬱襄著急地發出一個音,不斷回頭看向池芯。
他好不容易才把戰神拖過來,這些人能不能給點力!
可惜鬱時昭沒有聽到他內心的狂躁:“你們去吧,我和父親有事商量。”
鬱襄看看老爹老哥,又看看池芯,雙手合十對池芯露出哀求的神色。
“鬱大哥。”池芯終究還是舍不得看鬱襄左右為難,站起來叫了一聲。
鬱時昭停下動作。
房間內四個人的目光,全都落在了池芯身上。
“我能不能對付婁辰,即使鬱襄說得太多,也無法讓人相信。”她緩緩地說,“其實無所謂,我不需要你們的相信。喪屍如果勢必要拿下這座基地,一定還會有下一次襲擊,到時候於公於私,我都會抓住他,隻求你們不要單純將他看做一件物品,給他同類的尊嚴。”
鬱時昭看著她,眯了眯眼。
“小姑娘,我看在鬱襄和修白的麵子上,一次又一次地忍讓你,是讓你覺得我好欺騙了嗎?”他沒有動怒,但是字字句句,都流露出他不相信池芯的意思,“我不明白,你騙我有什麼好處?這是年輕人奇特的虛榮心嗎?現在不是玩鬨的時候,你們就老老實實地不要給我們惹麻煩,包括你,鬱襄。”
鬱時昭警告地盯了一眼跳脫分子,又看向景修白,神色緩和下來:“我記得修白是異能者,是吧?我們需要你這樣的戰士。”
鬱襄愣了愣,隨即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似乎不敢相信,他老哥居然會說出這種話來。
他衝動地向前一邁步,被景修白一把拽住。
景修白對他搖搖頭。
在沒有拿出有力證據的情況下,他們就算說得再多,也不會被當真的。
鬱襄甩開景修白,臉上也露出和他哥哥如出一轍的冷漠,還冷笑了一聲。
這讓他們三個更加相似了。
他憋著氣,剛要拉著池芯走人,卻被她細白手輕輕握住了。
他又是一愣,抬頭看到池芯從容溫和的側臉。
明明這種輕蔑和質疑是針對她本人的,她卻沒有絲毫生氣的跡象,隻是在口吻裡摻入了幾分力量,讓她說出來的話仿若字字珠璣。
“你不相信我,也不相信鬱襄。”她說,“在你們的心裡,鬱襄就隻是一個調皮搗亂的孩子,從來沒有認為他能對戰爭起到什麼幫助,對麼?”
“不要覺得你是鬱襄喜歡的人,就可以在這裡為所欲為。”鬱時昭冷冷地看著她,“池小姐,你越界了。”
鬱襄不可置信地看了他一眼,露出受傷的神色。
“……池芯,我們走吧。”他聲音突然啞了下來,“我和修白就不應該帶你過來。”
池芯擔憂地看了看他,點頭:“好。”
池芯沒想到能養出鬱襄這種性格的家庭,居然和前世自己國家的傳統家長沒什麼兩樣,她帶著隱隱的憤怒,一手抓住一個,轉身就要離開。
“阿清,帶他們去休息!”鬱時昭在後麵揚聲。
門口傳來應和:“是,鬱承記。”
承記?池芯意識到這應該是這個世界裡城市管理者的官職,這陌生的稱呼讓她再次認識到世界的轉換。
然而換與不換又如何?人命都是真實的。
就在他們即將走出屋門之際,大樓內的燈光倏然一暗,隨即一陣尖銳的警報聲響徹全樓。
池芯三人都是剛回來,不知道這聲音意味著什麼,然而麵前被叫做阿清的秘書則臉色大變。
“承記!”他高喊,尾音裡居然有些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