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際微明。
大戰之後的基地一夜未眠, 池芯從行政大樓裡走出來時,看到還有戰士不斷來往於城牆和道路之間,擔架上是一個個看不清麵貌的傷者。
他們迅捷而安靜, 似乎已經對這種行動十分習慣。
有戰士看到池芯獨自一人站在街邊, 好心地向前說:“這位姑娘, 現在還是宵禁時間內,你最好趕緊回家, 不要讓蕭少將發現了……”
他看到池芯回過來的麵容, 怔在當場。
池芯看到他,也愣了愣, 隨即一個純然欣喜的笑容展現在臉上:“是你!”
這個小戰士,居然是被她在城牆上救下來,後來去拿炮彈一直沒回來的那個。
她原以為對方可能葬身在屍潮中了, 沒想到還能在這裡見到他。
就像沒看見小戰士臉上的窘迫,池芯笑著說:“你沒事真是太好了,我都不敢去看那些蒙著白布的屍體,總覺得是我害了你。”
“不……”小戰士的臉漲得通熱, 好在天還沒完全亮起來,再加上他被曬得又黑又粗糙, 慶幸池芯應該看不出來, “是,是我沒按約定回來……”
“不用在意。”池芯自然地說,“戰場上的情況瞬息萬變,很難講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我看見你平安無恙隻會覺得幸運,你不要放在心上。”
她清澈溫和的聲音像一汪清泉,小戰士覺得喉嚨裡的乾涸似乎都緩解了一些。
他神色微微放鬆了點, 還是十分愧疚地說:“對不起,我當時被一枚流/彈波及到,直接昏了過去,被人叫醒的時候已經結束了。”
“原來是這樣。”池芯還是笑著。
她覺得這小戰士確實很幸運。
看她真的沒有在意的樣子,小戰士也逐漸放開,他說:“我醒來之後,光聽說是一位女戰神抓住了喪屍王,救了所有人,可惜我暈倒了,沒有看見女戰神的英姿。”
池芯還是笑而不語。
小戰士臉上浮現出強烈的向往:“大家都說末世有救了,隻要喪屍王解決了,再由景教授他們研製出疫苗,這個世界一定會恢複成正常的樣子……可以吧?”
他忐忑地看向池芯。也不知道為什麼,他下意識地就覺得,池芯身上有一種令人信服和追隨的氣質,讓他比見到了少將還要安心,下意識地想要尋求她的認可。
“對。”池芯溫言說,“解決‘喪屍王’,再研製出疫苗,末世就結束了,其實沒有那麼可怕,也沒有那麼複雜。”
小戰士露出一點笑容,然後又擔心地說:“姑娘你還是先回去吧,你不是軍隊的人,萬一被蕭少將看見了……”
“被我看見,會怎麼樣?”
聽到這聲再熟悉不過的聲音,小戰士愣了一瞬,看到池芯身後走來的人,臉色大變。
池芯沒有絲毫意外的神色,等身邊有人站定,她側眼看過去:“沒想到這裡還有宵禁的規矩,是你從軍隊裡帶進來的吧?”
還沒等蕭黎說話,那個小戰士就猛地打了個哆嗦,隨即腳跟並攏,啪地立正行了個軍禮:“蕭少將!”
他不安的眼神一直瞥向池芯,臉上有種慷慨赴死的表情。
看得池芯直樂。
蕭黎看向小戰士,明明年齡差距不大,氣質卻天差地彆。
“你叫什麼名字?”蕭黎問。
“少將,我叫樂達。”小戰士連忙收回眼神,“快樂的樂,豁達的達。”
“好名字。”蕭黎點點頭,“該做什麼做什麼去吧。”
“是,少將。”樂達回答,但他沒有馬上離去,而是忐忑地瞥向池芯,咬了咬牙還是開口,“少將,這位姑娘在城牆上救過我一命,她是剛來基地的,還不知道您的規矩,請您不要罰她。”
這讓蕭黎多看了他一眼。
“這位姑娘不但救過你一命,她救了整個基地的所有人一命。”蕭黎說,“她以後還會救整個世界的人一命,你就不用擔心了。”
“什……”樂達瞪大了眼睛。
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唰地扭過頭就盯著池芯看,仿佛要將她瞪出個窟窿。
“話說這麼滿,這不是讓我不想乾都不行了。”池芯笑說。
“無線電已經發出去了,這時候再想後悔,恐怕有點晚。”蕭黎微笑,看樂達還直勾勾地瞪著池芯,乾脆對他招招手,“樂達,既然你有這個幸運,我就提前和你介紹一下。”
他示意著池芯。
“這是今後a基地的最高首領,池小姐。”
猜測得到了證實,樂達哆嗦一下,聲音響徹街道:“a基地第三軍團第五支隊,樂達,見過池小姐!”
小戰士的聲音洪亮驚人,頓時讓周圍所有忙碌的人都停了下來,他們從這句話裡麵窺見了真相,紛紛以熱切的目光向池芯注目而來。
池芯麵上淡定,內心卻十分想伸手捂臉。
“你也太誇張了。”她咬著牙小聲對蕭黎嘟囔一句,然後維持著笑容為大家揮揮手,覺得自己的動作似曾相識。
她轉念一想,前世看電視領導出行好像就這個架勢。
“本來也打算明天向大家公布這條消息,現在提前告訴他們也不算造假。”蕭黎聳聳肩,讓其他人繼續做事,轉頭看向池芯,“你打算去哪裡,確定住的地方了麼?”
池芯搖搖頭:“我不困,先隨便走走吧。”
蕭黎點頭,就這麼跟著她,走在晨霧彌漫的街道上。
反正無論池芯想住在哪裡,對他來說都是一句話的事,她什麼時候決定都不晚。
他看著池芯走在一旁的側臉,神色有些恍惚。
就像午夜多次的夢境終於實現,她從夢裡走向現實。
一次次拚命,一次次努力,就是為了今天能挺直腰板站在她麵前,為她提供她所需要的一切。
他做到了。
“蕭黎。”池芯叫了一聲。
這一刻蕭黎忘記了時光和地點,和以前在l基地還是個小兵時一樣,立正回答:“在!”
“剛才我問你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池芯說。
“啊,是。”蕭黎反應過來,“宵禁的命令是為了保證更多人的安全,畢竟基地裡麵的危險,有時候不僅限於喪屍。”
“管理一個基地很辛苦吧。”池芯說,“你能在短短的時間裡站到這個位置,很厲害。”
蕭黎臉紅了。
他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哀歎之前做了那麼多心理鋪墊,千叮嚀萬囑咐告訴自己一定不要再在池芯麵前動不動就臉紅,沒想到哪怕他能直麵喪屍王,再站到池芯麵前時,心和臉還是一樣不給他爭氣。
“沒有。”蕭黎說,“因為心裡有目標,奮鬥起來就不覺得辛苦。”
現在隻有他和池芯單獨在一起,圓夢的快樂讓他恢複了本性,雖然經過這兩年的生死掙紮,讓他身量容貌都成熟了不止一點,現在軟下聲音和池芯說話,又隱約有了當初那種……奶的感覺。
這也勾起了池芯一些遙遠的回憶,表情也就更加柔和。
“對了,我還想問你。”池芯想起來,“那個連天睿是怎麼回事,這樣的人,也能被你看上?”
蕭黎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他……他的事有些複雜,他對提拔過我的長官有功,長官在去世前叮囑我關照一下他,對於一些小事,我隻能不聞不問。”
“哦,把幸存者攔在外麵,在不確定他們是否感染的情況下,直接開槍射殺,這也算小事麼?”
如果這時候池芯回頭看,會發現蕭黎臉上的表情十分無措,甚至看上去都要哭了。
“早上你離開之後,我以軍規判處他革掉軍職,回到最基礎的兵種了。”蕭黎軟聲說,“以他這些年養尊處優的樣子,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這個堅持,是指哪種意思,池芯也不再問。
兩人也沒有什麼目的地,就這麼一路走一路說說話,蕭黎為她介紹哪個建築是做什麼的,池芯發現這裡的規模不但要比l基地大得多,結構也更加清晰。
在這種大環境下,一個基地能做到學校,醫院,餐飲店樣樣都有,還是很了不起的。
這也可以看出,鬱家父子為這個基地付出了多少心血。
“多虧了鬱家。”蕭黎這麼說,“我是從l基地回來之後才開始逐漸得到賞識,從a市到a基地,鬱家為這片土地付出了太多。對了,l基地現在怎麼樣了,你後來還有那裡的消息麼?”
池芯沉默幾秒,實話實話:“已經沒了。”
“沒了?”蕭黎一怔。
這讓池芯想到了鳳濮山基地惡心的前身,也不願多言。
兩人又走了一會兒,等天徹底放亮,街道上開始出現上學的孩子。
可以看出,孩子們都被保護得很好,即使在這種環境下,他們臉上也有純粹的笑容,路過的時候,還能聽到他們互相詢問作業完成了沒有。
這種平淡的日子,是這末世裡最難奢求的幸福,a基地卻都做到了。
池芯看著孩子們的背影,陷入短暫的沉思。
蕭黎也不催促她,就這麼等著。
直到池芯收回神,看了眼大放的天光:“我們回去吧。”
“好。”蕭黎說。
“其他的那些基地。”走在路上,池芯突然開口,“我不確定他們會來多少,也不知道最後會有多少人選擇和我們聯合。”
蕭黎看向她。
“但是無論他們數量如何,我一定不會拋棄這裡。”池芯眼裡流露出堅定的光,正如她當年初來乍到,一腳踢飛高階喪屍的頭顱,回過頭來望向他時那樣,“我會和它一起,直到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