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秦明月先是一愣,旋即明白過來。
她一直穿著男裝,恐怕這老板娘以為她是個男人吧。
又想起那日老板娘和一個大漢打情罵俏的場景,秦明月不禁打了一個冷戰,“你彆胡說,你姐我可是個姑娘家。”
念兒捂著嘴笑:“我們都知道你是姑娘家,可那老板娘不知道啊,我看她說話的時候,總是拿眼睛有意無意地瞅你。”
正說著,老板娘又過來,在門邊上站定後,就抱怨道:“真是個不中用的,啥事都得老娘來拿主意,也是我命苦,竟攤上了個這樣的男人。你說這店賺錢嗎,其實也是賺的,可惜都填進他的藥罐子裡了……”
這話說得彆人沒辦法接腔,秦明月和念兒隻能聽著,佯裝手裡很忙,顧不得和她說話。
抱怨了幾句,老板娘才將眼神投注在秦明月身上,見這小兄弟唇紅齒白,斯斯文文,一身青色的棉布夾衣,顯得他越發麵如冠玉。
就是個頭矮了些,不過老板娘尋常在店裡招呼生意,見多了那種五大三粗的粗糙漢子們,這麼俊秀的小哥還是第一次見到,真是越看越喜歡,越看越覺得春心蕩漾。於是便沒話找話說,“我還是第一次見男兒家忙著廚房裡的活計,看秦小哥這樣,也是做慣了的?”
這話直衝秦明月而來,她也不能當做沒聽見,隻能應付道:“咱們人手緊湊,就我這妹妹一個做飯還能入嘴,她年紀小,我能幫一把是一把。”
“哎喲喲,沒看出來秦小哥還是個憐香惜玉的。呸呸呸,我這嘴,說妹妹哪能用憐香惜玉這詞兒,隻是姐姐我有些詫異罷了。所以說這人呐,不能和人比,瞅瞅我這命,日裡忙進忙出,忙裡忙外,忙了外麵的生意,還得忙著家裡的活兒,姐姐我要是能托生成秦小哥的妹妹,也能享一場這樣的福。”
這句‘哎喲喲’,讓秦明月聽得從頭皮開始發麻,一直竄到腳跟子都渾身不自在。她和念兒對了一眼,發現對方也沒比她好到哪裡去,頓時生出了想把這老板娘攆出去的心思。隻可惜廚房是借用人家的,他們現在還住在這家店裡,怎麼也不能把彼此關係弄僵了,隻能含糊其辭地說了幾句敷衍的話。
飯已經做熟了,本是秦明月炒菜的,可前麵還有打下手的話,隻能讓念兒來,她在一旁幫忙遞東西。這老板娘也是個不識眼色的,還是杵在這裡有一句沒一句地和兩人說話。
“瞧秦小哥你們也是走南闖北久了的,是從哪兒來啊,我看你們好像不是北麵的人,來京城大抵是第一次吧,怎麼想到來京城了?”
“我們是昆山人,至於為什麼來京城,聽說這裡錢好掙,所以咱們就來看看。”暫時,秦明月扮演的還是一個靦腆內秀的少年郎。
“喲,昆山啊,那一片不是南戲的發源地。你不知道啊,我特愛看戲,可惜日裡忙著店裡的活計,也沒什麼功夫上戲園子。再說了,像‘孟德居’、‘德慶閣’、‘暢音園’這樣的地方,票價實在太貴了,舍不得那點子花銷。可像咱們城東這片兒的‘成香樓’、‘何慶園’,姐姐我雖是個平頭老百姓,眼光還是有點高的,這裡頭的角兒沒幾個能看的,不知道秦小哥是唱什麼的?小生還是官生?”
“我?”秦明月一愣,在心中找了個恰當且對方能聽懂的詞語說出來,“我是唱旦角的。”
聽說是唱旦角的,老板娘丹鳳眼裡爆出一道耀目的光芒,眼睛直個勁兒在秦明月身上來回睃著,“我就說秦小哥的氣質不一樣,一看就和尋常人不一般,是唱閨門旦,還是正旦?牡丹亭會唱嗎?還有貴妃醉酒?哪天秦小哥唱一曲,讓姐姐我鑒賞一下可好?”
這話問得像似連珠炮,讓秦明月有些反應不過來。
灶台那裡,念兒掄著大炒勺梆梆地敲了兩下鐵鍋,“海生哥,鍋都快糊了,快把菜給我端過來,怎麼站在那裡說起來了。”
這語氣這聲勢,一看就是不耐煩了,老板娘當即被臊得訕訕然,咕噥了一句:“小丫頭脾氣還挺壞的。”
秦明月忙撐著笑解釋:“我妹妹年紀小,不懂事,莫怪。”說著,就匆匆端起擇好洗好的菜遞了過去,等扭身時發現老板娘已經走了。
兩人麵麵相覷一下,終於鬆了口氣,念兒抱怨道:“這老板娘真是討人嫌,這嘴碎的。”
秦明月笑了笑,“雖是話多了些,但咱們還是聽到了點兒消息,也不知道這孟德居,德慶閣、暢音園是什麼樣的地方?”
“能是什麼樣的地方,還不是戲園子唄。”
可戲園子和戲園子也有不一樣的,隻是這話秦明月沒法跟念兒講,畢竟她也沒實地去看過,隻能去看過再說。
按下不提,中午吃了飯後,老郭叔就帶著郭大昌出去了,而秦明月和念兒則把大家的衣裳拿出來拆洗。從常州到京城,路上行了大半個月,幾乎每個人都換了不止一身衣裳。
忙了一下午,忙完後又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便去做飯。
前頭飯剛做好,後腳老郭叔就帶著郭大昌回來了。
在飯桌上,老郭叔將他出去打聽到的一些消息做了下彙總。
“在京城這地界最大的戲園子有三家,孟德居,德慶閣、暢音園。這幾個大戲園子,名角兒多,台柱子也多,背景似乎也挺硬的……至於城東這一片兒,有兩個大戲戲樓,成香樓、何慶園……小點的草台班子,也就這半下午的時間,我和大昌也沒多關注。”
赫,這可跟老板娘所說的對上了,看來那老板娘也不是沒用處,最起碼消息倒是夠靈通的。秦明月心裡想著,打算以後老板娘再有事沒事找自己說話,總要應付她幾句,說不定能從她嘴裡得點兒什麼有用的消息。
其實想想也是,客棧這地方曆來都是龍蛇混雜之地,閒的沒事站那裡聽幾耳朵,也能得到不少有用的消息。
“若不,咱們吃了飯去看看?”秦明月提議道。
老郭叔點點頭,“我看行,總要看看這裡頭的深淺,咱們才好施展。”
“那等會兒就去成香樓和何慶園看看。”
拍板定下後,大家就開始吃飯,因為等會兒有正事要做,大家也沒功夫閒聊什麼的。吃罷了飯,念兒幾個小的留下來收拾殘局,秦明月和秦鳳樓,還有老郭叔以及郭大昌則打算出門。
秦明月特意問樂叔去不去。
在她心裡,一直覺得樂叔是個挺有內容的人。哪知樂叔卻是搖搖頭,一如既往的不願出門。
*
京城不同於蘇州,是有宵禁的。
一更末刻,也就是相當於現代時間晚上九點後敲暮鼓,禁止出行,次日五更末刻敲晨鐘後才開禁通行,其他時候在街上行走,就是犯夜,抓住後笞打四十下。
當然,上有政策下有對策,這種情況也不是絕對的。在京城,內城是絕對戒嚴,而外城相對放鬆些,且有專門固定的地方是不用遵守宵禁規矩的,例如妓院賭坊戲園子等一些在晚上也營業的場所,大多都是建在這種地方。
至於你問出了這片兒怎麼辦?那關彆人什麼事!
既然敢在宵禁還在大街上行走的,肯定有自己的本事,例如像慶豐班這種人生地不熟又初來乍到的,自然要守規矩些,所以吃完飯秦明月一乾人等就急急出了門。
從地理位置上,成香樓離秦明月他們住的客棧要近一些,所以先去的是成香樓。
到了後,看了看情況,和在蘇州那會兒並無什麼不同。
鼓板聲、三弦聲以及依依呀呀的水磨腔,站在門外都能隱約聽見。一些衣著光鮮之人絡繹不絕從大門處進進出出。
進去了一問,規矩也和在蘇州那會兒差不多,不同的戲場有不同的價錢。且這成香樓似乎還挺會做生意的,特意在每處戲廳門口張貼有紅底的大字報,寫明了什麼時間什麼角兒唱什麼戲。看客們隻用在門口繳了入場錢,就能進去了,進去後自有人招呼。
特意選了最貴的一場,買了三張入場票。
二兩一個人,一共花了八兩。老郭叔心疼得又吸起氣來,不過也知道這是不能省的,他倒也沒多說什麼,隻是嘴裡一個勁兒念叨太貴。
確實也不便宜,不過當初白蛇傳的票價賣到五兩一座,還供不應求,似乎也就沒那麼貴了。
入了戲廳,戲剛開始沒多久。
四人在夥計的招呼下入了座,之後夥計又端了茶水和果子盤,所謂的果子盤,裡麵也就放了些瓜子和炒花生之類的,茶葉也算不得好茶。
看了一會兒,幾人就有些坐不住了,因為上麵的角兒唱得實在平凡無奇。倒也不能說唱得不好,隻是這種爛大街的戲,大家不光看過許多遍,自己戲班裡也曾唱過許多遍呢。
秦明月好奇地問了一句,可有比這台上的角兒更好點兒的,遭來夥計一通奚落。
大抵意思就是說秦明月等人有眼不識金鑲玉,上麵的角兒是如何如何紅之類的,不過到底是京城這種大地方夥計,大抵也懂得不能隨意得罪人的道理,所以說得比較含蓄罷了,但秦明月等人也不是任事不懂的幼童,自然聽得明白其中的意思。
戲剛過半,幾人就走了。
一來是實在沒什麼可看的,二來也是時間不等人。
又去了何慶園,也差不多是同樣的情況。花了十多兩銀子,還沒看出來個明堂,顯然老郭叔心情有些不好,不過還是和秦鳳樓兄妹倆定下明天再去彆處看看的決定。
所以第二天一大早,秦明月等人再度出門,這次可不能像昨晚那麼走馬觀花,而是要細看,不光要看戲,看台上的角兒,還要看對方的經營模式。
不過這是秦明月個人想法,因為她動了想自己開個戲樓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