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祁煊出了德順樓,上了馬後就一路回了安郡王府。
剛進府大門,四喜就迎了上來,急匆匆道:“爺,王妃從遼東回來了,剛到鎮北王府,方才命人傳信過來,叫您過去一趟。”
祁煊當即停下腳步,表情一時陰晴不定,“那邊有說是回來乾什麼的?”
四喜搖了搖頭,麵露難色:“王妃莫怕是為您的婚事回來。”
可不是如此,認真來說祁煊已經二十有二了,京中哪個勳貴人家的子弟是到了二十還不大婚的,都是十五六歲就定了親,十七八歲成親剛剛好,二十之前成親都不算晚,可過了二十……
更不用說祁煊本就是宗室子弟,成親更是緊早不緊晚。
隻可惜祁煊本身紈絝,在外頭更是聲名狼藉,一些家中有適齡女兒的更是聞之變色。這些年來,因為鎮北王夫婦鎮守遼東,常年不回京,無暇顧及長子,惠帝皇後乃至皇太後都不止為他挑過一門親事,可不是對方懼怕他的聲名狼藉,哭著喊著也不嫁,就是祁煊看不中對方,說人家長得不齊整。
鎮北王妃為了大兒子的婚事操碎了心,若不然也不會這年不年節不節的,千裡迢迢從遼東跑回來。要知道鎮北王可是掌著遼東數十萬大軍的兵權,一般不得詔令不能回京,哪怕是隨侍在身邊的王妃,也得先給朝廷上了折子才能回來。
這道理祁煊也清楚,他表情晦暗不明,嘴角略微勾了一下,便道:“那就去一趟鎮北王府。”
按理說鎮北王府乃是他的家,這麼稱呼自己的家,可四喜反倒並不詫異,視為常事,不得不說是一件怪事。
*
鎮北王夫婦雖並不久居京城,但鎮北王府還是一貫的富麗堂皇華貴大氣。
到了門前,側門處停了長長一隊的馬車,一群身穿鎮北王府下人衣裳的人,正在從車上卸東西往府裡搬。
這些東西俱是鎮北王妃從遼東帶回來的,她出身遼東大族,一貫是排場大氣勢足,行走坐臥皆是精致,哪怕是長途跋涉,也是一切儘善儘美的。
有禦史彈劾過鎮北王妃生活奢靡,可惠帝卻是一笑,道鎮北王替朕守著邊關,抵禦外族侵犯,即使是奢靡,也是當得。自那以後再無人敢提,皆知曉當今與鎮北王兄弟情深,容不得旁人冒犯。
可不是如此,惠帝待鎮北王素來寬厚,更視其子為己出。鎮北王嫡長子祁煊還不到五歲就被接進宮中,由當今撫養,直至其成年才準其出宮建府。對他更是百般縱容,世人誰不知道有時候太子在惠帝跟前說話,都不如安郡王有用。
這也是祁煊在京城惡行昭彰,眾人卻敢怒不敢言的根本所在。
下了馬,祁煊就將馬韁繩扔給來身後的四喜了,大步邁入大門之時,眼角掃到那長隊馬車,他唇角勾了勾,卻不顯,很快迎上來正在行禮的下人就被他扔在了身後。
到了正院,王妃剛到不久,正在梳洗,丫頭們將祁煊迎坐下來,又畢恭畢敬地端了茶,便屏息靜氣在一旁侍候著。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明眼可見祁煊不耐煩了起來,就在他準備扔了茶盞走人的時候,從裡麵出來了個年紀大約在五十多歲的老媽子。她生得圓盤臉,皮膚白淨,眼角有著細細密密的皺紋,可以看出是個愛笑的人。一身體麵的醬紅色褙子,頭發整齊的在腦後挽了個纂,顯得異常乾淨整潔。
整體來說,一看就知道是在主人身邊比較得臉的下人。
也確實如此,此人姓何,人稱何媽媽。鎮北王妃是她奶大的,所以在鎮北王妃麵前一向得臉,堪稱其頭號心腹。
出來後,她先是福了福身,然後笑著道:“郡王爺,王妃馬上就到。”
祁煊隻能又坐下來。
不多時,從裡頭走來幾個人。
為首的是一位雍容華貴的女子,她鵝蛋臉,鳳目櫻唇,皮膚白皙柔膩,卻有一雙頗為英氣的長眉,顯得格外的咄咄逼人。
此人正是鎮北王妃。
鎮北王妃出身遼東大族蘇家,本身也算是將門之後,從小養尊處優,長大成人後嫁於當年的三皇子為妃,及至三皇子封了王,便貴為王妃之尊。
她與尋常世家貴女不同,遼東民風彪悍,當地女子也是十分潑辣。尤其蘇家世代為將,也算是將門虎女。
鎮北王妃在貼身丫鬟的服侍下坐在首位,一眾訓練有素的丫鬟又是端茶,又是拿腳踏。等鎮北王妃舒服地坐在椅上子後,丫鬟們便都退下了,隻留了兩個一個跪在腳邊為她捶腿,另一個則是在背後為她捏肩。
而何媽媽則是恭敬地站在一側。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既能看出鎮北王府的下人規矩好,也能看出鎮北王妃是個規矩大的人。
而下首處坐著的祁煊,則是眉眼都不抬的繼續喝茶,連起來行禮都不知道。
上麵的鎮北王妃見此,美目中閃過一絲不悅。
“許久未見你了,還是這麼的沒規矩!”
這時,祁煊才懶洋洋將手裡的茶盞擱在小幾上,“兒子也沒想到,許久未見到了母妃,母妃第一句話竟是如此。”
鎮北王妃當即纖手一拍,就想發怒,卻被一旁的何媽媽的搖頭製止住了。
她胸口上下起伏,顯然是被氣得不輕。許久,才僵硬著聲音道:“我和父王一直掛念著你的婚事,這次我回來就是打算把你的親事定下,等你成親後再走。”不像是和兒子商量事情,反倒像是知會一聲。
祁煊哦了一聲,站了起來,“就這?沒事的話,兒子就先走了。”
“你——”
可祁煊根本沒有給她叫住的機會,很快便走出門外,鎮北王妃隻能被氣得用手捂著胸口,連道怎麼生了個這樣的畜生。
何媽媽在一旁勸道:,“王妃,您千萬莫動氣,郡王爺的性子一向如此,您彆跟他計較。您回來的時候,王爺可是千叮嚀萬囑咐,囑咐您這趟回來千萬把郡王爺的婚事給辦了。堂堂鎮北王府的嫡長子,都這把年紀了還未成親,還指不定外麵怎麼笑話咱府上。”
鎮北王妃手捂著胸口,痛心疾首地直攥手裡的帕子,什麼王妃的風範,貴婦的優雅早就不知道扔到哪兒去了,“可你瞧瞧他,你瞧瞧他,他可有把我當親娘看待,哪家的兒子是這麼跟親娘說話的?”
何媽媽歎了一口氣,“郡王爺畢竟從小不在您身邊養著,會和您不親也是正常,等郡王爺以後娶妻生子了,他就能知道體諒您和王爺的艱辛和難處了。”
“他不氣死我,就是好的,等給他成親後,本王妃就回遼東!”顯而易見,鎮北王妃也不怎麼待見祁煊這個長子。
*
孫珩被拉去了五城兵馬司。
在他這個位置上,其實根本沒啥差事要乾,隻要手下的人不惹事,他就算天天不來,也沒什麼影響。
可惜南寧公下了死命令,並知會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也就是孫珩的親姐夫,讓他好好盯著孫珩,以後再不能發生個什麼點個卯就走的事兒。這不,孫珩被拉了回來,就坐在司衙門裡喝茶,兼聽手下的人閒聊。
這五城兵馬司管得本就是街麵上的事,尋常都是與些地痞流氓擺攤小販升鬥小民打交道,所以這些人雖穿了身差役服,卻也是個個痞氣十足。
孫珩本就是個沒架子的,大家都清楚他的性格,說話也不避著他,葷素不忌,儘撿些葷段子講。一會兒就把孫珩給聽笑了,在一旁笑罵起來,被罵的人也是個沒皮沒臉的,渾然不當事不說,還自鳴得意。
說著鬨著,就有人提起了廣和園。
他們這群人管城東這一片兒的,在外麵有個統稱叫東城兵馬司,因都錄屬五城兵馬司,所以也沒分的那麼清。手下街麵上的事,這些人自然清楚,說起來那是頭頭是道。
“劉盛你小子該不會沒少被那廣和園巴結吧,不然五兩一票的戲票,就憑你小子發餉就精光,能去看得起名角兒?”
那叫劉盛的非但不避諱,反倒一臉得意:“上次叫你們去你們不去,那廣和園的何老板可是單獨給爺安排了個雅間兒。”
有人笑罵:“就你小子,還爺!”
可不是爺,彆看這群人在一起沒個正形兒,尋常在外頭碰到王公貴族更是跟孫子沒啥區彆,可在那些升鬥小民以及那些開店做生意的商人麵前,卻是個頂個的爺。
五城兵馬司管什麼?管緝盜防火,疏理泃渠街麵治安。得罪了他們,隨便給你扣個私通盜匪的名頭,那店就隻有被查封的份兒。所以劉盛這些人走在外頭,隻要是他們所管轄的地界,那就是比親爹還親爹。
孫珩本來沒上心,聽到廣和園的名字就不免留意上了,因為之前何慶所說的搶何慶園生意的,就是這廣和園。
廣和園的名頭孫珩也曾聽過,就是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的戲園子。本身也沒啥背景,不然孫珩雖是個紈絝,卻不會為了個戲子和一些大人物對上。
“……你們不知道,廣和園那叫秦生的當紅的名角兒可真是長得美,老子長這麼大,就沒見過比女子還漂亮的男人。那戲也好看稀奇,我跟你們說,上次叫你們去,你們不去,真是你們的損失。”
有人不信:“有你說得這麼邪乎?我記得你以前不看戲的,就往賭窩子裡鑽。”
劉盛擺擺手,“去去去,老子現在已經不賭了,那都是多少年的老黃曆了,老子現在就愛看戲。”說著,他得意地揚起頭,好像看戲是個多麼風雅的事。
不過彆人不清楚,與他是同僚的這些人卻清楚,這劉盛大字不識一個,端得是粗鄙,最喜歡乾的事就是逛窯子上賭坊,看戲對他來說確實是一件挺風雅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