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竟是一個無臉之人!
確實無臉,不光眼睛鼻子嘴巴,連耳朵都沒有。臉上一層白皮,看起來浮腫可怖。
台下傳來陣陣驚駭之聲,甚至有人被嚇得當即就想走,踢到了身後的椅子。
一片混亂
……
隻見這無臉之人撫著手上的畫,歎了一口:“這借用彆人的臉真是不易,每日都得勞心勞力畫上一副,可誰叫當日我投井之時,竟是頭朝下,倒把臉給摔壞了。不過摔壞了也好,免得……”
說著,她脖子上的頭來回轉動一番,好像那頸子裡沒骨頭也似。轉了一圈之後,她拿起手上那張紙,以袖作為遮擋,當袖子再放下來,赫然一個美人兒立於屋中。
偷看之人被駭得上下牙齒直打架,顯然已經被嚇懵了。
而秦畫似乎察覺到異響,當即眼神朝窗子這邊看了過來。
……
也是廣和園道具做得精良,為了求得逼真,臥房之中桌椅榻俱有,並在不遠處做了一扇牆,牆上有窗,但又借著高低之差,讓人可以看到牆後屋中的情況。所以秦畫這一看過來,仿若是在直視台下坐著的看客。
隻見她皮膚白皙剔透,長眉若柳,美目櫻唇,好一張風流的美人麵。讓人不禁恍惚憶起秦畫剛出場時,似乎不是這樣的,還是一副盈盈楚楚小家碧玉的模樣。可不知什麼時候,就變成這樣了的,宛如魅惑人心的妖姬。
霎時,驚詫的,不驚詫了,被嚇到的,也全然沒有了恐懼,所有的目光都定格在這張芙蓉麵上。
而劇情也在這裡定格,隨著幕布緩緩合上,台上的一切才消失在幕布之後。
秦明月輕吐了一口氣,將袖中拿出那用豬皮做的麵具,擱在手裡搓弄了一下。
這時,念兒從牆後麵跑了出來,一臉捉狹,“月兒姐,我看方才被嚇著的人不少。”那暗中監視秦畫之人,就是由念兒所扮。
秦明月笑了一下。
念兒又道:“你說他們會不會被嚇到後,以後就再不來看咱們的戲了?”
她搖了搖頭,斬釘絕鐵道:“不會,你難道不知道越是被嚇,心裡越是好奇,越是想往後看下去。”這是秦明月在現代那會兒看恐怖片的經驗所得,更何況這也不算是恐怖片,充其量隻能算是香豔女鬼的故事。
念兒素來篤信秦明月,當即點了點頭,也不再說什麼了。
兩人一同往後台走去,而前麵的喧嚷嘈雜之聲,似乎與兩人再沒有什麼關係。
進了後台那個獨立小間裡,兩人正在拆著頭飾,突然田嬸敲門走了進來。
“姑娘,你還是快去看看吧,那小男娃沒有你在根本不願意吃藥。”
聽到這話,秦明月也來不及耽誤,當即就帶著念兒和田嬸走了。
田嬸口中的小男娃,就是當日秦明月因為一時心軟,順道買回來的那個小男娃。
將這孩子帶回來後,何錦就命人去找來大夫與他診治。
孩子病得很重,也不知道吃了什麼苦,瘦得一把骨頭,身上還有不少傷,整個人昏迷不醒,還發著高燒。
其間治病的過程雖有些驚險,到底人還是救了回來,隻是這孩子醒了之後,並不願意說話,看著誰都是一副警惕的樣子,隻有秦明月給他的水和食物,他才願意接過來吃。尋常喝藥的時候,也得秦明月看著,任誰端過去,他都置之不理,隻一個人縮在角落裡。
到了之後,果然見他整個人縮在床腳處,像似一個受傷的小獸蹲在那裡,警惕地看著站在榻前的彩兒。
見秦明月來了,彩兒終於鬆了口氣,同時還有些委屈。
“姑娘,他竟然咬我。”
隻見彩兒手腕處赫然一個牙印子,其上紅腫還帶著血絲,顯然是下口之人是用了大力氣。
秦明月皺著眉,接過她手裡的碗,安撫了她幾句,並讓她下去敷藥。這才走到榻前來,在榻上坐了下來。
“你這樣是不行的。”
小男娃的目光閃了閃。
“我雖不知道你到底受到過什麼樣的傷害,但我們這裡都是好人,沒人想害你。大家對你都十分關心,你看平時彩兒照顧你,給你端飯端水端藥,你怎麼能咬她呢?”
方才,秦明月看著都覺得疼,也是彩兒和芽兒一樣,都是苦日子裡過來的。再加上也確實心疼這孩子,所以連抱怨都沒有一句。
似乎受到了觸動,小男娃慢慢地爬了過來,偎在秦明月身邊,小聲地說了一句:“她非要讓我喝藥。”
其實是彩兒心疼自家姑娘,覺得姑娘日裡忙得連軸轉,還得來陪小男娃喝藥,就想讓他自己端了喝,可惜小男娃並不賣帳。
這還是到了廣和園後,小男娃第一次開口說話。
秦明月眸光閃了閃,並沒有表現出詫異的樣子,道:“她讓你喝藥,也是為了你好。你如今病還沒有好全,不喝藥怎麼能行。”
小男娃不說話了。
秦明月將碗遞到他麵前,他伸手接了過來,一口一口將碗裡的湯藥喝完,從始至終都沒有叫苦。
秦明月心裡歎了口氣,把碗接過來,放在一邊小幾上。
“既然你會說話,那咱們現在來說說,你叫什麼名字?”
小男娃猶豫了一下,“我叫寶兒。”
秦明月去看他。
其實將臉上的臟汙洗去,這孩子生得極好,唇紅齒白,眉目清秀,一看就不是尋常人家的孩子,也不知為何會淪落到人牙子的手裡。
“今年多大了?怎麼就到了人牙子手裡?”
“六歲。”寶兒低下了頭,兩隻小手互相摳了摳,“家鄉發了大水,我爹我娘都死了……”
說著,他就哭了起來,是那種沒有聲音的哭,眼淚珠子無聲地掉落在榻上,小小的肩膀一抖一抖的。
秦明月突然沒有再想問下去的心了,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歎了口氣。
“好了,彆哭了,以後這裡就是你的家。”
*
寶兒身體恢複得極快,很快就能下榻走動了。
能走動的他,哪兒也不去,成日就跟在秦明月的身邊。跟進跟出的,除了秦明月回房休息或是上台演戲,時時刻刻都能看到他。
漸漸的,他也會開口叫人了,雖和大家還是不甚親近,到底也算是一個很好的開始。
這日,何錦來找秦明月。
說的是有人家請他們去唱堂會之事。
自打義演籌款之後,早先紮堆來請唱堂會的人家就銷聲匿跡了,似乎一時之間廣和園就變成了一個沾染不得的臭狗屎。
秦明月還心生感歎過,覺得自己把路給走死了。可想著那些災民,再想想那些屍位素餐的貴人們,她並不後悔,人總要有所為,有所不為。
倒是秦鳳樓他們鬆了一口氣,到底他們不若秦明月那般自信,認為那些恨極了他們的貴人不會找自家的岔。雖然秦明月複述了祁煊的話,但他們心中還是有些擔憂,想著反正呆在戲園子裡生意也不差,何必去唱那勞什子的堂會。
“是李禦史家,這李家家風嚴謹,這次是李禦史的老母過大壽。”
見秦明月沒說話,他又問道:“這堂會接還是不接?”
秦明月回過神來,道:“接,怎麼不接!”
何錦躊躇了一下,“那我去給李家人回話。”
其實方才秦明月是在想,這李家為何要請她,不過去了之後她就明白了,因為她看到曹家的夫人和兩位姑娘。
其實曹夫人也是為了報答廣和園的搭橋之恩,她家兩位適婚的姑娘現如今都定了人家。雖倒稱不上是高門大戶,但也不差,這種人家對於她們以往所接觸的那個圈子,卻是想都不敢想的。
曹夫人心生感恩,剛好相好的一位夫人說家中婆母大壽,要請唱堂會的戲班子去家中熱鬨熱鬨,她特意提了廣和園。
曹夫人也是知道李家身份特彆,才會有這種提議,知道李家並不在乎得罪了什麼人。曆來做禦史,就是容易得罪人的差事,虱子多了不怕癢,多一樁少一樁,也不當回事。
秦明月心領神會,心中更是覺得當初自己的決定是對的。
曆來雪中送炭才讓人印象深刻啊。
不過就算沒有這次曹夫人的援手,廣和園也不怕遭了冷落,因為就在廣和園接了李家的堂會之時,南寧公府和敬亭侯府相續都派人來請了。
隻瞧著南寧公府孫家的字樣,秦明月就知道這幕後主使者是誰,想著遠在千裡的那人,秦明月心下默然。
這人總會乾出一些讓人出乎意料的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