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南的天在一夕之間變了。
從安郡王帶著人抄了河督署,並因為斬殺陳讓等幾名河道官員,河南的天就變了。
知道這些事的官員人人自危,可再快也快不過殺伐果斷的祁煊。
其實祁煊早在抄下河督署之前,就將手下人馬派了出來,先不管有沒有證據,人拿下再說。
拿下之後,慢慢找證據也不遲。
也因此,開歸道、河北道紛紛有官員落馬,除了陳讓、朱友亮及田莽以外,另還有一名管河同知,兩名管河通判,並若乾不等管河縣丞、主簿、巡檢官,一共二十多名河道官員被抓。
舉世皆驚,消息傳到京城,整個朝堂之上都沸騰了。
無數官員上書彈劾安郡王,說他任意妄為,不堪大任。洪災剛過,百廢待興,正是修防的關鍵時候,他將一眾河官收押,這是在拿江山社稷開玩笑。
各種高帽子一頂接一頂往祁煊頭上扣,隻差沒將他形容成亂臣賊子。
惠帝倒是想袒護,可惜無數官員聯合數位內閣大臣,甚至連首輔薛庭儴都上了書,惠帝這下兜不住了,隻能派人去斥責祁煊,並詢問緣由。
不過還沒等惠帝的人派出去,祁煊的折子就到了京城,事情報上來,滿朝皆驚。
原來安郡王之所以會查出河官貪墨之事,完全就是巧合。
安郡王之前看中了一個戲子,求之不得,做出了許多荒唐事。這件事,整個京城裡的人都知道,可大家不知道的是那個戲子身份並不簡單,乃是前河東總督胡成邦收養的義女。
胡成邦任河東總督以來,受製手下官員,求天不應告地無門。無奈之下,隻能派其義女上京求助。他這義女本就是戲子出身,一個機緣巧合之下,被胡總督夫妻二人憐憫其悲苦身世,收為義女。此番上京,人生地不熟,這義女隻能登台賣唱,以求能得到哪位達官貴人的襄助。
這達官貴人也就是安郡王了。
恰巧的是安郡王又剛好受命前去河南賑災,更恰巧的是在河南遇上了那義女的弟弟,河東總督的幼子胡君寶。安郡王從胡君寶口中得知胡總督並不是畏罪自殺,胡家人也不是被暴民闖宅慘死,而是被手下官員聯手暗害並誣陷,以求達到替罪羊的險惡用心。
安郡王雖紈絝不堪,但他本人也有儘忠報國之心,遂親自前去河督署找到胡總督遺留之物,以求幫朝廷鏟除貪官蠹役。誰曾想那河督署陳朱田三名官員膽大包天,為了掩蓋自己的罪行,竟下手暗害皇室宗親且是巡撫的安郡王,安郡王僥幸逃脫,才會一怒之下斬殺了陳朱田三名官員。
什麼,你說你不信這麼多巧合?
那你有證據嗎?
安郡王有證據,胡總督之子現如今就在安郡王身邊。
反正甭管彆人故事怎麼編,胡成邦被人暗害是真,河道官員貪墨河款是真。且當下也沒人去懷疑這故事是不是真的,俱都被祁煊折子裡的內容給驚呆了。
誰也沒想到安郡王會捅出這麼大個窟窿,一時間與其中有所牽連官員人人自危,自危且是其次,棄卒保車,安排後手才是真。
莫真把自己牽扯進去,是時一世英名就儘毀了。
而首先要乾的就是先把安郡王給弄回來,擱這麼個攪屎棍子在那裡,誰知道他還能捅出個什麼來。
於是紛紛有官員請奏讓安郡王回京,反正賑恤事宜也差不多進入正軌,現如今最重要的是河官貪墨並暗害前河東總督一案。安郡王作為其中最重要的人物,人證物證都在他手裡,他怎麼能不回京呢?
而與此同時,本應身處在河南的祁煊,卻早已經坐上了回京的船。
“朝廷那邊沒下詔,你就這麼回京了,能行嗎?”秦明月問道。
正值初冬,天已經開始冷了,尤其越往北走,天氣越是寒冷。
秦明月已經穿上了夾襖,鵝黃色繡折枝梅滾銀邊對襟小夾襖,下麵是一條月白綾子棉裙。襯著白淨的小臉,越發顯得嬌美素雅。
她的對麵坐著祁煊,祁煊一身石青色繡銀紋棉袍,腰係黑玉帶,整個人看起來英偉不凡,又顯得十分尊貴。
他正端著茶喝,聽到這話,放下手中的茶盞,道:“你信不信,招爺回京的詔書這會兒大抵已經出京了。”
秦明月有些不信。
祁煊嗤地笑了一聲:“爺太了解那些人的心思了,還有聖上,聖上大抵是扛不住那些人的群而攻之。聖上這人啊,即想辦事,又想要名聲,殊不知對付這起子不要臉的人,就隻能比他們更不要臉。聖上忌憚在史書上留下毀譽,就隻能擺出一副仁厚禮賢,從諫如流的樣子,一張嘴對數百張嘴,他哪裡是那群人的對手。”
這樣的話可以稱之為大不敬了。
也是祁煊如今在秦明月麵前說話越來越隨意,一點都不忌諱讓她聽見了什麼。
秦明月有些不讚同地看了他一眼,道:“即使你心裡這麼想,這話也不能說出來。”也不知道你怎麼活到這把歲數的。剩下的這句,她沒有講出來,不過祁煊是誰,自然從她的神色中看出這意思了。
他懶懶一笑,“怕什麼,這話爺又不當外人說,爺可沒有你想象中那麼蠢。”
這倒是事實,越了解祁煊,秦明月越是覺得他平時就是扮豬吃老虎。裝得一副放蕩不羈、粗魯跋扈的模樣,實則他做什麼事都是走一步想十步。
這次查處河南兩道的河官,並順道解決了幫胡成邦洗清冤屈之事,其種種手段,料敵之先,秦明月都看在眼底,除了瞠目結舌,也不知道該做如何反應。
想到這裡,自然又想到了這廝給自己編的身份,不禁又是無奈又是想笑道:“你也是,編出了那樣一個幌子,這幌子能騙過誰啊,你把人家都當傻子了。”
這人家,自然指的是京中的那些人。
“傻子就傻子,反正嘴長在爺身上,爺願意怎麼說怎麼說,他們愛信不信,不信有本事來打爺的臉。不給你編出個來曆來,爺想娶你的事,恐怕還得費周折。”也是祁煊心裡很急,打從和秦明月挑明了關係,他就日思夜想地想把她娶回去,這麼好的機會不利用,除非他是傻了。
其實早在祁煊答應幫胡成邦洗清冤屈之時,他就想到了這茬,隻是這事他肯定不會和秦明月明說的。
秦明月還在心裡啐他說話太直白,這邊祁煊見她不說話,就不滿了。
“怎麼?你不想嫁給爺?”
秦明月忙回過神,同時也紅了臉,囁嚅道:“哪有。”
“沒有就行。”他笑著,隔著一張小幾就伸出胳膊將她摟了過來,二話不說就親了上去。
自打上次開了洋葷,這廝最近就愛上了這一出,有事沒事隻要旁邊沒人,就覥著臉摟著人家大姑娘親。
秦明月一個女兒家,推不開,打不贏,隻能任他為之。
一場罷了,他抵著她額頭,喘著粗氣道:“爺現在就想把你娶回去辦了。”
秦明月紅著臉,同樣也有些喘地呸他,“你說什麼呢!”
“怎麼?你不想讓爺辦?”這廝又尥蹶子了。
秦明月不想理他,將他推開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寶兒。”
又走了差不多五日的時間,祁煊一眾人就到京城裡。
而各方私下派人半路攔截,或是想毀滅證據,或是想殺人滅口,全部落了個空。
等祁煊到了宮門口,他們才發現這一事實,除了暗罵這安郡王是個滑不溜手的,也不知道該說什麼,總不能上宮門口殺人滅口去。隻能再做其他打算,這裡且不提。
祁煊一路直奔乾清宮,惠帝正在乾清宮等他。
見到黑了瘦了的祁煊,惠帝麵色有些複雜,他拍了拍祁煊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榮壽長大了,能幫皇伯父辦事了。”
“皇伯父繆讚,其實侄兒就是見不得那些人簠簋不飭,置大昌的江山社稷於不顧!”
先自誇了下自己,又表明了下自己儘忠報國忠於惠帝之心,祁煊換上一副嬉皮笑臉,“既然皇伯父覺得榮壽這趟差事辦得還成,榮壽能不能向您討個賞?”
惠帝一愣,下意識道:“什麼賞?”
“侄兒看中了那胡成邦的義女秦明月……”
惠帝失笑:“朕還當是什麼了不得的事,一個女人而已,你抬回府就是。你年紀也不小了,府裡安置幾個女人也好,彆成日裡眠花宿柳,讓禦史們彈劾你。”
祁煊臉上還是笑著,嘴裡卻道:“侄兒覺得抬她回府有些瞧低了她,侄兒想娶她,三書六禮,八抬花轎,當王妃娶回府。”
惠帝皺起了眉頭,看著祁煊。
祁煊笑容不變。
半晌,惠帝才道:“榮壽,你是皇親是宗室子弟,怎麼能娶一個戲子進門?”
“她不是戲子,她是胡成邦的義女……”話音在惠帝嚴厲的目光中,慢慢變得心虛起來,尾音還未落下,他又道:“皇伯父,您到底允不允?侄兒長這麼大,就覺得她順眼,適合娶回府當王妃。母妃成日裡儘選些長得不齊整的女人給侄兒,榮壽看著就厭煩。”這次的口氣卻是賣乖,甚至有些胡攪蠻纏的任性。
果然惠帝的目光變了,變得有些無奈起來。
“那也不成,沒得讓人笑話你笑話朕。”
“皇伯父,這還是榮壽第一次這麼求您。”
惠帝看著他的眼睛,表情鄭重起來,半晌才道:“讓朕想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