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直到周荷來叫她們用午飯,秦明月領著寶兒先出了門,周倩和周娥緊隨在其後。
走過拐角處的時候,秦明月利用眼角餘光看身後兩人似乎在爭論什麼,還拉拉扯扯的,她就心想這簪子恐怕是要不回來了。
寶兒在一旁欲言又止,她安撫地拍了拍他的手。
果不其然,在飯桌上的時候,喬氏誇了句這簪子真好看,是打哪兒來的。
周倩含笑不語,羞中帶怯地看了秦明月一眼。
喬氏當即恍然大悟,一臉笑道:“月兒這怎麼好意思,你來家中做客,竟送這麼貴重的東西給這丫頭。”又去斥周倩,“還不快取了還給人家。”
周倩一臉委屈:“我和月姐姐好……”說著,還欲言又止直拿淚眼去瞅秦明月。
都鬨成這樣了,秦明月能說什麼,隻能說不當什麼。她話音還沒落下,周倩就破涕為笑道:“月姐姐你真是太好了,謝謝你。”
秦明月笑著,心裡卻想:這是遇見古代版綠茶婊了,真沒想到這麼小的女孩子,就被家裡教成了這樣。
一頓飯吃得秦明月是難受至極。
飯菜好不好是其次,就是自打來了後,這一出出鬨的,實在讓她打心底覺得不舒服。於是吃罷飯,她就匆匆忙忙告辭了,借口說還有其他事情。
而寶兒自然也跟著要離開。
周家人臉色有些僵硬,秦明月視若罔聞,將場麵話說完後,就拉起寶兒匆匆出了門。
護衛們一直在門外守著,見秦明月二人出來,就跟了上去。周家人不好再攔,隻能蔫蔫作罷。
待秦明月二人走後,葉氏當即就寒了臉,眼中滿是滔天怒焰地瞪著周倩:“你眼皮子就這麼淺?壞了家裡的大事,我看你爹怎麼回來收拾你。”
一個做伯母的如此指責侄女,顯然是有些過火了,可葉氏實在氣得慌。合則她一上午的功夫都做無用功了,本來她勸下婆婆,還打算吃罷飯再提提讓寶兒來周家住的事,這下全白搭了。
不光是葉氏,周老太太臉色也不好,不過大兒媳婦已經出頭了,她就坐在一旁看著。
周倩沒料到大伯母會這樣,女孩子家都是要臉麵的,當即羞得哭了起來。
喬氏在一旁不依了,“怎麼了怎麼了?不就是一根簪子,是那秦明月自己願意要給倩姐兒的,怎麼就成倩姐兒眼皮子淺了?!”
“你們母女倆就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一樣的眼皮子淺還死不要臉。你當我不知道,那麼貴重的簪子人家誰不給,偏偏就給了她,還不是她是死乞白賴硬要過來的。娥姐兒都跟我說了,還有邵哥兒,之前怎麼交代他的,不要再欺負寶兒,今兒人家剛來,又要搶人家的東西。你們這一家子隻差都掉進錢眼裡都鑽不出來了,因小失大,說的就是你們這樣的。”
打人不打臉,說人不說短。
喬氏即使心裡明白自家人是怎麼樣的,也容不得大房這麼說自己。她慣是個潑辣貨,本身又是市井出身,娘家是開酒肆的,沒嫁人那會兒就經常和人站在大街上罵架,此時又怎麼會懼了葉氏,當即就和她對罵了起來。
其實按照喬氏的身份,怎麼也嫁不到周家來,畢竟周家也算是個官家,還有個做官的女婿(那會兒胡成邦還沒做到郎中的位置,還隻是一個七品小官)。但架不住周家老二不成器,尋常就愛喝上兩盅,老娘管得嚴,就上酒肆喝。喝了沒銀子會賬,就欠著,欠著欠著給不起了,就把人家酒肆老板的女兒給娶了。
心想這下總不愁沒酒喝了吧,可惜變成女婿後,待遇反倒降了。再去喝不要錢的酒,老丈人就將他往外頭攆,可把周家老二給氣的,可惜媳婦已經娶回來,也隻能認了。
都在一個屋簷下生活了十幾年,誰不知道彼此的那點兒不能見人的破事,所以葉氏和喬氏吵得格外熱火朝天。
而周老太太也就坐在那裡聽她們吵,換成以前她還會生氣,現在也不知是麻木了還是怎麼了。
至於周家的左鄰右舍自然都聽到這邊的動靜,就坐在自家院子裡聽,渾當是個樂子,以後出去還能增添些談資。這場鬨騰直到周家的男人們陸陸續續都回來了,才算罷。
其實也沒算罷,因為第二天關於周家人還是死性不改欺負大女兒家的孩子,把孩子欺負跑了的事,就傳遍了整個細米胡同。
對周家的事多少知道些的,都罵了句該。
要知道以前周家大女兒周柔可是最孝順的,當年周家就靠周清一個人俸祿過活,全指著周家大女兒夫家的補貼,周家兩個兒子才能娶妻生子,還養了這麼一大家子人。
可惜這家人貪婪無厭,把人當傻子欺負,把大女兒一家欺負生分了,和家裡生疏起來,不到逢年過節,從不往家門走。
後來大女婿胡成邦升了河東總督,一下子從五品官做到正二品,周家人都快樂瘋了,逢人就顯擺,說這下大姑爺要接他們過好日子去了。可惜人家深知這群人的秉性,一家人悄悄地就出了京。
後來出了河東總督因貪墨河款事發畏罪自殺,及其滿門被暴民闖宅所害一事。換成任何一戶人家,自家女兒女婿家出了這種事,怎麼都要過問一二,哪怕幫不了什麼,幫著辦下後事總是可以的。可這戶人家倒是奇葩,那陣子連家門都不敢出,生怕被連累。
之後事情反轉,原來胡成邦並不是貪墨河款,而是為了替朝廷查貪官汙吏才會被人所害。真相終於大白於天下,胡家也沒絕後,還有個幼子在。不出胡同裡的人所料,周家人又開始折騰起來,可就他們打得那點小算盤,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來,不然之前毛太太也不會那麼譏諷周家人。
細米胡同裡的人家都在等這一家作天作地把事情給作砸了,果不其然!
不過這一切,周家人並不知道,他們依舊汲汲營營打著想把寶兒要回來的主意。
*
回去的路上,寶兒十分沉默。
“怎麼了,還在想那事,不過就是根簪子罷了。”
寶兒抿著嘴角道:“我一直不喜歡他們,每次來這裡,他們總是欺負我。”這個他們,自然指的是以邵哥兒為首的幾個周家孩子。
邵哥兒算是最直白的,想要什麼直接搶,另外幾個則都是哄著騙著。
胡成邦自幼失怙,從小由祖父母養大,等他好不容易中了舉,祖父祖母相繼去世,所以也算是孤家寡人一個。當初他之所以會娶了周柔,還是一個同僚的妻子幫著操持做的媒。
其實按理說胡成邦能以二十出頭的年紀中進士,也算是個青年才俊,原本可以不用娶這樣一戶人家的女兒為妻。隻可惜他生性沉默寡言,又無親無故,這種身世的人在講究一些人家的嘴裡那就是天煞孤星,也因此在婚事上一直被蹉跎。
而周柔因為家裡的拖累,年逾二十都還沒嫁出去,被拖成了老姑娘。剛好做媒的那家認識兩家人,經過從中間這麼一說合,兩人的婚事就算定了下來。
胡成邦這人雖是性子沉默了些,卻是個疼妻子的人,知道老丈人家的家境不好,每次拿了俸祿後都會給老丈人家送銀子。送的次數多了,就成了理所當然,要不然怎麼說升米恩鬥米仇呢,人就是這麼慣出來的,周家人越發肆無忌憚起來,尤其是周文庭和周文昌兩人娶妻生子以後。
直到久未有孕的周柔生下了寶兒,大抵是為母則剛,也可能是物極必反下的反彈。在胡成邦升了五品郎中後,周家人一直想讓胡成邦走關係給兩個小舅子找個差事做。可以胡成邦這種性格,又哪裡做得來這種事。就這麼鬨著鬨著,有一日周柔爆發了,和娘家的人大吵了一架,自那以後就斷了給娘家的補貼。
這下周家人慌了,可慌了也沒用,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世上可萬萬沒有出嫁女成日裡貼補娘家人的道理。
周家人被逼得實在沒辦法,這才改了許多,如是又過了兩年,彼此的關係才稍微好了些。
但也僅此而已,除了逢年過年,周柔卻是再不像以前那樣,總帶著丈夫和兒子往娘家跑了。
不過每次回去,周家人都會變著方法從胡家人身上弄點東西,所以寶兒打小就被東西搶習慣了。若不是家逢大變,一向靦腆內秀的寶兒也不知道反抗。
聽完這些故事後,秦明月再一次感歎周家人的奇葩,才安慰道:“既然不喜,咱們以後就不來了。”
“可他們讓我以後和他們住在一起。”寶兒抿著嘴角,神色有些忐忑。
提起這事,秦明月也蹙緊了眉頭。
父母俱都不在了,又沒有其他彆的親戚,按理說當外孫的住在外祖家是必然的,可周家那群人——
“等回去後我問問你祁叔再說,總不至於讓你跟他們一處。”
很快就到了那座私宅。
這地方是祁煊臨時安排的,本來是住在安郡王府最好,也最安全。可祁煊想著秦明月以後是要嫁給自己,作為一府的女主人自然要堂堂正正從中門裡迎進去,哪能就這麼隨意住進去,於是才有這處私宅。
宅子並不大,兩進兩出,裡麵的下人和府衛都是臨時從安郡王府抽過來暫用的。
兩人進了宅子,祁煊已經在裡麵等著了。
見這一大一小愁眉不展的樣子,他當即了然地揚了揚眉。
接下來要說的話並不適合寶兒在一旁聽,秦明月就讓他先下去了,自己去了祁煊身邊的花梨木圈椅上坐下。
“你該不會是早就知道今天要發生的事了吧?”
祁煊也沒有遮掩,點了點頭:“周家和胡家的事並不算是什麼秘密,稍微打聽一下就知道了。”
秦明月歎了一口氣,有些猶豫道:“寶兒不想和周家人一起生活,而且我也不想讓他去周家住。你看能不能想想辦法,將寶兒要回來,跟咱們一起?”
這句‘跟咱們一起’,讓祁煊聽了心裡很舒坦,本來他還準備賣賣關子,讓她用‘好處’賄賂賄賂自己,自己再答應下來,這下也顧不得這些了,當即爽快道:“這事不難辦,不就是群不顧臉麵以大欺小的人嘛,對付不要臉的人最簡單了。”
秦明月忍不住看了他一眼,有些質疑他這最簡單的辦法,是不是以勢壓人,讓周家人不敢來找麻煩。
祁煊自詡是秦明月肚子裡的蛔蟲,又哪能看不懂她的意思,揚了揚下巴,道:“你也太瞧不起爺了,爺是那麼蠢笨的人?將這些人扔出京不就得了。”
秦明月當即眼睛一亮,明白了他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