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不多進行了兩盞茶的功夫,簽牌才終於收了上來,同時有兩名梨園的下人來到中庭空地處當眾清點簽牌。
之所以會如此安排,也是怕被人挑暗中有人動手腳,畢竟這簽牌都是一模一樣的。也是魏國公怕結果不儘如人意,安郡王再鬨出個什麼幺蛾子,才會如此安排。
因為這關係著最後的得勝者,不少人都十分好奇,有些坐在二樓的,紛紛倚著欄杆往下望去。
很快簽牌的數目便清點出來了。
一聲綿長的鑼響聲後,報數之人清亮的聲音響起:“惠豐園,一百五十五簽。廣和園,三百一十一簽。”
場中十分安靜。
就在這時,一個充滿不信、震驚、絕望的聲音在西樓的二樓響起。
“不信,我不信,這裡麵肯定是有人動了手腳!”就見一人趴在欄杆上,手舞足蹈地衝著下麵喊,滑稽得就像是那戲中的醜角一般。
魏國公緊皺著眉:“何人如此喧嘩?”
很快就有人報了上來,“公爺,那人乃是暢音園的老板胡德祥。”
一聽到暢音園,魏國公下意識往王閣老望去。
王閣老擺了一下手,“彆看老夫,老夫可與他沒什麼關係。就是這胡德祥怎麼突然像似發了癔症?”後麵這句是問那傳話下人的。
這下人望了祁煊一眼才道:“這胡德祥與廣和園的秦大家開了賭,賭這次廣和園是否能拿頭名,也不知這胡德祥是不是和秦大家有過節,賭注下得有些重,大抵一時難以接受,才會如此無狀。”
“什麼賭注竟然此人如此失態?”
這下人將自己所知道的說了一遍。
他話還沒說完,就站起來一人,像似一陣旋風似的卷走了。
魏國公和王閣老對視了一眼,失笑搖了搖頭,才道:“沒想到這廣和園竟拿了頭名,可這麼一來,老夫竟覺得是實至名歸。那梁祝雖是結局淒美了些,可恰恰就是這並不圓滿的淒美才讓人回味。”
王閣老也唏噓了一聲:“好一個‘生不相守死相從,黃泉路上結伴行。雙雙化蝶翩翩舞,恩恩愛愛不絕情’1!”
*
其實秦明月並不意外是這種結果。
就如同當初她大哥與她所說那樣,因為悲劇必然有不完整,有遺憾,就會被人耿耿於懷。彼時為了迎合市場,秦明月駁掉了秦鳳樓想給白蛇傳一個悲劇為結局的想法,可這次她卻沒有從中乾涉。
因為梁祝之所以會美,會流傳千年,會讓人印象深刻,恰恰不就是因為兩人不能在一起的缺憾,以及最後化蝶給人留下的無限回味與遐想。
而之前之所以沒有滿堂喝彩,不過是因為大家都還在回味吧,就好像當初秦明月第一次看梁祝的時候,不也是沉浸在這結尾之中久久回不過神,心裡仿佛缺了一塊兒似的,得好幾天才能釋懷。
不一定需要根據有沒有喝彩聲,才能判斷一個戲受不受歡迎,悲劇能和大團圓劇等同嗎?當年泰坦尼克號席卷整個中國時,那時候中國還沒有拿得出手的電影。看完這部電影後,有人會叫好喝彩嗎?沒有,隻有眼淚,或是唏噓聲,但並不表示世人對它印象不夠深刻。
所以胡老板他們輸就輸在了短視上麵。
那邊胡老板依舊歇斯底裡地在跳囂,一口一個不信,說有人暗地裡動手腳,隻差明說廣和園之所以得勝,是使了什麼卑鄙手段。
洪老板和劉老板的麵色都不大好,陰沉得厲害。李老板麵色勉強,仍留有一絲錯愕在其上,到底整了整心緒步上前來。
“恭喜了,秦姑娘。”
“客氣了。”
正說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卻是祁煊宛如一陣狂風似的卷來了。
“你沒事吧?”他站定後,就先問秦明月。
秦明月搖了搖頭,“我沒事。”
確定她沒事之後,祁煊朝那邊走去,冷笑地看著宛如被掐了脖子的胡老板。
“你說誰勝之不武,說誰私下裡動了手腳?”說著,他回頭看了看秦明月,問道:“這人該不是賭輸了耍賴,在裝瘋賣傻吧?”
“這……”當著這麼多人的麵,秦明月哪好意思說祁煊怎麼儘喜歡說大實話。
祁煊轉頭又去看胡老板,冷笑道:“爺專治各種不服,聽你說不服,你哪兒不服,告訴爺,爺幫你治治。”
這時,徐晏帶著幾個人匆匆前來,方一站定就一臉厲色道:“你這是在質疑我魏國公府的公平公正,眾目睽睽之下,也敢說有人私下動手腳?”
因為自己的胡言亂語,惹來了兩個招惹不起的人物,胡老板麵若死灰,眼睛一翻就暈在了當場。
“嘿,這是暈了,彆裝死啊,我聽人說你輸了要叩頭叫姑奶奶的……”
秦明月忙拉了他一下,她倒不是對胡老板心軟,而是這麼多人在場,真這麼做的話,丟了祁煊的顏麵不說,還給人以勢壓人的形象。
“算了。”
“他招你沒招你,招你了爺拆了他的骨頭。”
地上的胡老板疑似動了一下。
整個二樓的人都在往這裡看,秦明月紅著臉,搖了搖頭。
見此,祁煊才算消停,冷笑地看著地上的人:“你姑奶奶大人有大量,不與你這等小人計較,不過你姑爺爺我是個小肚雞腸的人。裝死沒用,明兒爺就派人去收了你暢音園!”
這人真是,損人都還不忘占自己便宜,這會兒秦明月簡直都沒臉見人了。
很快,胡老板就被梨園的人抬了下去,場中再度恢複靜謐。
又是一聲鑼響,不知何時秦海生已經換下了戲衣,一身常服地站在中庭。而魏國公也從二樓下了來,身邊跟著一個手捧著一道明黃色聖旨的下人。
“真是後生可畏吾衰矣,老夫今兒再度大開眼界!戲好,人也好。”魏國公和藹可親地拍了拍秦海生的肩膀,才退後一步示意下人將聖旨給秦海生。
秦海生麵色恭謙,清俊的臉上滿是不驕不躁地淡定,他掀起衣袍下擺,先是三跪九叩高呼我皇聖恩,才站起身來去接那聖旨。
直到此時,那一直遲到的喝彩聲才終於降臨,以之前的每一次都要熱烈,綿長。
秦海生手捧聖旨,一身青衫,身姿若竹,仿若他天生就該是這個樣子,受世人的喝彩與追捧。
秦明月眼含激動地看著這一幕,即使心裡早有準備,可見到這樣的場景她還是矯情地紅了眼。
祁煊與她並肩而站,忍不住咕噥了一句:“至於嘛,不就是道進宮的聖旨,這旨還是爺求來的。”
她錯愕了一下,卻是什麼也沒說,隻是袖下的手悄悄地牽上了旁邊的大掌。
*
梨園會終於落幕了,而秦明月等人也回到了廣和園。
生活再度平靜下來,可廣和園的生意卻越發的好了。
不過秦明月他們也越發的忙了,秦明月和祁煊的婚期就在八月初六,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就將來臨,而秦海生還得準備著八月十五那日進宮獻藝之事。
秦明月和寶兒商量後,兩人一同搬來了秦府居住。
隨之而來的,還有以薛媽媽為首浩浩蕩蕩的一群下人,冷清了多日的秦府,終於熱鬨起來,連事務繁忙的秦海生哪怕每日再忙也都會回來,十分珍惜最後這段和小妹相處的日子。
小妹長大了,就要嫁人了,嫁人後回來的就少了,秦海生哪怕從沒說過這話,但行舉無不是這麼表現著。
祁煊也總往秦府跑,一點兒都沒有即將當新郎官,婚前未婚夫妻是不能見麵的自覺。
這日祁煊賴著在秦府用了頓晚飯,還和兩位未來舅兄喝了些酒,酒飽飯足之後,還是不想走,秦明月忍不住將他拉出去說話。
話還沒開始說,就見一個小廝急急往正房這裡而來。
秦明月和祁煊正站在廊下,首當其衝。
“姑娘,有兩個人來找您和大公子二公子,他們、他們……”
這小廝大抵是跑得有些急了,上氣不接下氣的。
“怎麼了?彆急,慢慢說。”
“這兩個人滿身都是血,說是惠豐園的李老板和小鳳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