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明月難得出一趟門,已經逛了一個整整下午。從霓裳閣出來後,她就帶著香巧坐車來到琉璃廠,先是去給秦鳳樓買了筆墨紙硯,給秦海生買了一枚配衣裳用的玉佩,去了經常去的炒貨行買了一些平日給祁煊準備的炒瓜子,然後又去了書坊給自己挑了幾本書。
秦明月望了一眼外麵暗下來的天色,點點頭。
兩人上了車,香巧吩咐車夫回府。
秦府在椿樹胡同,離琉璃廠有些距離,回去大概需要兩刻鐘的時間。
見路程還遠,再加上逛了一個下午,秦明月也有些累了,便靠在引枕上小睡了一會兒。
等再次醒來,是她被一陣劇烈的撞擊感驚醒的。
她睜開眼睛,還來不及反應,頭就撞到了一旁的車壁上。
車跑得很快,上下顛簸,香巧自己都坐不穩了,還用儘力氣拉住秦明月。
“姑娘,你沒事吧?”在確定秦明月隻是撞紅了一塊兒,並沒有什麼大礙,她才疾言厲色去問外麵車夫:“大成,到底怎麼回事,怎生把車趕得這麼快,傷著姑娘可怎麼辦!”
車外傳來大成斷斷續續的聲音,“香巧姑娘,馬驚了,小的實在是拉不住……”正說著,不知道撞到了什麼東西,大成慘叫一聲,便再沒有了動靜。
見此,香巧也被嚇得不輕,麵色慘白地望著秦明月,像似想哭的樣子。
“姑娘,大成肯定摔下去了,咱們……咱們可怎麼辦才好啊。”
秦明月緊緊地抓住車窗邊緣,才歇力穩住自己的身子。她空出一隻手去掀車窗簾子,往外望去,好像是到了一條胡同裡,沿路似乎沒有什麼人。馬跑得很快,根本分辨不出來到底是在什麼地方。
跳車肯定是不行了,這麼快的車速,恐怕人跳下去不是被摔死,就是被車碾死了。怎麼辦?她該怎麼辦?
死亡再度來臨,秦明月甚至能感覺到頭頂上懸著的那把死亡鐮刀,所散發出來屬於死亡的氣味兒。
“跳車肯定是不成,咱們等。”她深吸一口氣,穩住心神“等車停下來。”
……
自打那次捅了那麼大的漏子,孫珩被他爹南寧公看得更緊了。
以前是讓他姐夫派人盯著,現在直接南寧公親自派人盯著他。從他出家門就開始跟著,按點兒去點卯當差,不到時間不能四處亂跑,想去哪兒得跟著他的人同意才可。
正好南寧公這是派出來的人是早先跟在他手下的一個家將,資格老,武功高,孫珩看著人還得叫一聲叔,以前慣用的恐嚇威脅的招數全部不管用了,隻能日日過著沒有天日的日子。
幸虧他乾得是五城兵馬司的活兒,五城兵馬司是乾什麼的,就是管街麵的,所以他還能出來巡街透透氣。
其實哪裡用得著他來巡街,不過是找個借口罷了。
孫珩騎著馬在前頭百無聊賴地走著,身側跟著兩個人,一個中年人,一個年輕點兒的,都是騎著馬,反正也不怕跟丟。
“霍叔,您彆跟著我了成不成,讓我喘口氣兒。”
霍叔是個四十多歲的漢子,生得體格壯碩,一看就知道外家功夫練得不錯。他笑眯眯地看著蔫頭耷腦的孫珩,道:“小公子你這不是出來透氣了,難道想去喝酒不成?不過最近安郡王似乎忙著大婚之事,可沒功夫跟你喝酒。”
“沒有安郡王,還有陳六他們,霍叔你忍心看著我就這麼的凋零了?”
霍叔失笑,正想說什麼,突然眼睛一眯。
孫珩順著望過去,自然也看到了那副場景。就見一輛馬車宛如脫韁野馬似的往前竄去,那車夫下盤不穩,被顛了下去,當場人就摔暈了過去,而馬車也消失在他們視線儘頭。
孫珩來了興致,正想說誰家這麼倒黴啊,竟然驚了馬。
突然想起來不對,那馬車的樣式不是安郡王府的?也是祁煊跟人不一樣,他曆來嫌棄馬車裡的空間逼仄,所以用的馬車都是往寬敞處造,通體黑色,又是那麼一個龐然大物,孫珩就算眼瞎了,也看不漏下。
他當即心叫一聲不妙。他可是知道祁煊那廝素來不愛坐馬車,府上的馬車都是擺設,隻有前陣子才總是見他馬車來馬車去,那麼車裡是誰不用想了。
他顧不得多想,忙叫了一聲‘跟我走’,就一夾馬腹衝了過去。
好不容易追上去,遠遠就見那馬車在胡同裡橫衝直撞的,幸好這條胡同是某家宅院的院牆,尋常人走不到這兒來,不然還不知道發生什麼事。
“霍叔,有辦法沒?那車裡估計坐的是安郡王未婚的妻子。”孫珩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紈絝,這種情況他哪怕急得直冒火,也隻能求助他人。
“小公子彆急。”
說著,霍叔就一夾馬腹追了上去,先是與那馬車並行,並時不時注意彆自己被撞著了,瞅準時機他便一個騰身跳了過去,騎在那驚馬之上。
“霍叔好身手!”
孫珩忙不迭地就驅馬跟過去了。
馬車又往前跑了十多米的樣子,突然拉車的馬轟然倒地,卻是霍叔不知用什麼手段將馬兒擊斃了。
霍叔倒是一個扭身就在馬倒地之前,跳下了馬,秦明月腦門上卻沒長眼睛,跟著衝勢就滾了出來,幸好她快滾出馬車之前使勁地抓住了車門,倒是險險沒滾下來。
“秦姑娘,你沒事吧?”
秦明月剛穩住心神,抬頭就看見一名藍衫男子走了過來。
正是孫珩。
“孫公子,謝謝你了。”她心有餘悸道。
“不謝,不謝。”孫珩臉上掛著可疑地傻笑,“我和榮壽是多年的好兄弟,他的事就是我的事,你真沒受傷,要不我送你去醫館?”
秦明月看了他一眼,總覺得他的笑容怪怪的。手指尖的刺痛讓她忍不住蹙了蹙眉心,舉起手才發現原來因為方才太用力抓住車門,所以手指甲全部崩裂了,鮮血淋漓的。
“都傷成這樣了,還說沒事,我送你去醫館。”孫珩伸手就想扶她,直到秦明月用手臂擋了擋,他才反應過來縮回手:“我隻是一時情急,沒想、沒想……”
秦明月忙點了點頭,“謝謝孫公子,我沒什麼大礙,醫館就不用去了,您看能不能送我回家。”
“行,這多大點兒事,我這邊送你回去。”說著,孫珩就命那個年輕點兒的護衛將死了馬拖走,用他們的馬套車。
“另外我家的車夫摔出去了,恐怕傷得不輕,您看能不能——”
“車夫?我們方才倒是看見摔出去一個人,好像暈在路邊上,我這就叫人去看看。你彆擔心,先上車坐著,我先送你回家。”
秦明月點點頭,就讓香巧扶著進車了。方才有秦明月在前麵擋著,香巧倒是沒摔出去,就是秦明月在動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腰似乎受傷了,疼得厲害,一動就疼。
“姑娘,你沒事吧,都是奴婢不好,奴婢應該擋著您才對。”看著秦明月鮮血淋漓的雙手,香巧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掉,忙撕了裙子要給她裹上,卻被秦明月給製止住了。
“你又不是故意的,這種事哪裡能控製得住。沒事,就一點兒小傷,待會兒還要上藥,就不麻煩了。”其實秦明月想說的是,她可不想細菌感染。
秦明月被送回了秦府,不一會兒,秦鳳樓和秦海生,還有樂叔老郭叔等人都來了。甚至祁煊也來了。
看著麵色蒼白雙手裹得像粽子,蹙著眉心躺在拔步床上的秦明月,祁煊的心都快炸了。
“有沒有事,還有哪兒傷著沒?”他也顧不得兩個未來舅兄還站在邊上,兩個大步就衝到床前,上下摸索想看秦明月哪裡傷著了。
秦明月腰確實傷到了,青了偌大一塊兒,似乎是那會兒她在前麵,被身後的香巧撞傷的。好不容易上了藥,剛找了一個舒服的姿勢努力去回避那股抽疼,卻被他這麼搗騰著,當即細碎的淚花就崩了出去。
“快彆動我,腰疼得厲害。”她很沒出息地掉了眼淚。
祁煊手忙腳亂地忙把人放了回去,“是外麵疼,還是裡麵疼?有沒有找大夫來看,有沒有傷著骨頭?”
秦明月翻了他一眼,用胳膊肘把他往旁邊趕:“你看我手包成這樣,怎麼可能沒請來大夫。”
祁煊還是放心不下,直起身就扯著大嗓門喊四喜,讓他拿著自己的牌子去宮裡請太醫去。
“不用這麼麻煩了……”後麵的話,被祁煊打斷了,“什麼麻煩不麻煩的,宮裡養著那群太醫就是為了讓他們侍候人的,光拿銀子不乾活兒,養他們作甚!”
孫珩在一旁看得眼珠子直冒酸氣,腹誹道:也就你敢說宮裡的太醫是侍候人的,尋常勳貴府上想請一個來還得看有沒有臉麵。
似乎第一次見祁煊這麼矯情的樣子,他有些受不了,忙打岔道:“行了行了,說點兒正事,方才在街上那會兒霍叔檢查過了,那馬不是受驚,是被人所傷並中了什麼藥,藥力使馬狂性大發,才會驚了馬。”
聽見這話,房中頓時安靜下來,就隻能聽到孫珩的聲音。
“就是這東西傷的,至於中了什麼藥暫且不得而知,還得請了太醫或者禦馬監的人來看看才知道。”說著,他從袖中掏出一塊兒帕子打開,露出裡麵一根細如牛毛的針。不知道是什麼材質做的,但看起來銀光閃閃,一看就很鋒利的樣子。
祁煊的臉色當即黑了下來,走過來接過那根針來看。
“找你幫個忙……”
他話才說了一半,孫珩就接口道:“放心,我已經命五城兵馬司的人將附件的街都給封了,另外也叫醒了受傷的馬夫問了之前行走的路線,至於能不能有個結果出來,這就不得而知了,不過對方既然敢下手,肯定是事先有所準備。”
“我等會兒進宮請旨,不讓你難做。”五城兵馬司的人可不是隨意調動的,又是大麵積封街,得有上麵的命令才可。
“難做什麼,我姐夫就是管這個的。再說了,我倆誰跟誰啊。”這麼說著,他卻是偷眼往秦明月那裡瞄了一眼,又往秦海生那裡瞄了一眼,隻可惜太隱晦,並沒有人看到。
“這個情我領了。”矯情的話,祁煊也說不出口,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麼說了一句。
之後,祁煊也沒多留,急匆匆就走了,但從他渾身充斥著怒焰來看,這事恐怕不能罷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