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1 / 2)

==第九十一章==

聽下人來報說慈寧宮來人了,鎮北王妃顧不得心中慌張,忙收拾儀容迎了出來。

魯嬤嬤是代皇太後來傳話的,自然宛若太後本尊親臨。

換成以前鎮北王妃是不用跪的,魯嬤嬤這種老人精也不會讓她跪。可今日大抵是太後交代過,也可能是魯嬤嬤故意刁難她,在鎮北王妃作勢要拜的時候,魯嬤嬤根本沒有要去扶起她的意思。

跪伏在地上的鎮北王妃氣得渾身直顫抖,是被氣的,也是憋屈的。可依舊強製忍住,隻是撐在地上的雙手緊緊握拳,偌長的指甲刺入掌心也絲毫沒有自覺。

魯嬤嬤不著痕跡地瞥了伏在地上的鎮北王妃一眼,先是笑著說了一番場麵話,才進入正題提了今日安郡王妃進宮發生之事。她長篇大論,說得十分詳細,等她說完後,也差不多過了一盞茶的時間。

她歎了一口氣,這才上前將安郡王妃扶了起來,還替她拍了拍裙子上那不存在的灰塵,才道:“王妃也是做過婆婆的人,郡王爺雖沒養在您身邊,但總歸是您的兒子,還是鎮北王府的嫡長子,以後要襲了這王位的。那安郡王妃既然娶進了門,就是郡王爺的原配,未來的鎮北王妃。即使王妃心中再不滿,總是要看著郡王爺的麵子。太後娘娘這次派奴婢來也沒有其他意思,不過是想警醒一下王妃,母子哪有隔夜仇,總得全了這母子情分才好。”

真的沒有其他意思嗎?

沒有其他意思會任鎮北王妃跪了那麼久,還是跪一個奴婢,哪怕這奴婢代表著太後,她還是個奴婢。

隻可惜這些後宮的女人們做人做事從來不讓人挑,更何況是做了多年的皇後,手撕無數後宮妃嬪,如今熬成太後的皇太後。

鎮北王妃牙齒都恨得咬碎了,卻根本挑不出任何錯來,隻能憋著氣,臉上還要端著笑,即使那笑容是扭曲的,還得笑,並要做低伏小恭敬道:“太後娘娘她老人家教訓的是,臣妾也是被榮壽那孩子給氣暈了頭……”

她還想再說什麼,卻被魯嬤嬤輕拍她手的動作打斷了,“王妃明白就好,那奴婢就放心了,可以回去和太後娘娘她老人家交差,也算這差事沒辦砸。對了,太後娘娘她老人家臨了有一句讓奴婢轉達給王妃。”

鎮北王妃抬眼去看她,魯嬤嬤看著她的眼睛,道:“家和萬事興。”

說完,魯嬤嬤恭敬地福了福身,就帶著跟她一同出宮的兩個小太監離開了。

留下鎮北王妃一個人站在原地,臉皮以肉眼可見的程度顫抖著,直到終於崩壞,變成了全然的扭曲。

旁邊站著的何媽媽幾人,個個紮著頭做鵪鶉樣。鎮北王妃猛地一下扭身,就往屋中直奔而去。進去後,見了東西就搬起來往地上砸,使勁砸,砸得滿地狼藉。

就宛如她此時瘋狂的心。

家和萬事興!

賤人、賤人,通通都是賤人!拆散了他們母子二人,將她的兒子養得和自己成了仇人,如今還弄個做戲子的小賤人進門氣她!

鎮北王妃當然也聽明白魯嬤嬤話中的另一層意思,什麼安郡王日後總是要襲了王位的,什麼安郡王妃就是未來的鎮北王妃,隻差指著她鼻子,扇著她臉,告訴她——

你們不用癡心妄想了,你想乾什麼,哀家已洞悉。你們想也是白想,都是白搭!

“啊……”

鎮北王妃怒到極致,歇斯底裡地尖叫出聲,眼見手邊上沒東西可砸,她甚至打算衝上前用腳使勁踩那地上的碎瓷片,卻被何媽媽一把從身後抱住。

“王妃,王妃您冷靜冷靜。”何媽媽緊緊地抱著她,連聲哀求:“慈寧宮的人剛走,且這府裡也不是沒有宮裡的眼線,太後派來的人剛走您就這樣,若是傳到彆人耳裡……太後的意思那麼清楚,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想氣您,您難道真要讓他們稱心如意,抓住什麼把柄……這次不成,咱們再想彆的其他法子,您千萬彆生氣,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何媽媽說了很多,其實鎮北王妃又怎麼會不明白她的意思,可明白與能控製住不氣是兩碼事。

“何媽媽,你說本妃造了什麼孽。生了個那樣的孽子出來,如今又弄個小妖精來氣本王妃,不光這倆小畜生,聖上太後皇後她們合著夥氣我。這馬如蘭就是個賤人,當年害死了母妃,害得王爺苦無依靠,若不是王爺能忍人不能忍,早早就依附了這賤人的兒子,隻怕早就被他們生吞活剝了……”

“……也是王爺蓋世豪傑,小心籌謀討好他們母子二人,並借著自己打仗的本事掌了兵權。王爺辛辛苦苦,披肝瀝膽,鞠躬儘瘁,為朝廷守著遼東,在遼東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傷。他們倒好,怕王爺會反,就要走了我兒子當做鉗製。將榮壽養得不成樣子,變著方和我跟王爺做對,榮壽不成,我們想辦法替矅兒請封世子位有何不對……”

鎮北王妃靠在何媽媽懷裡哭得泣不成聲,將自己埋藏在心中幾十年的怨懟都哭了出來。

鎮北王妃從來是高傲的,又何曾在人前露出這樣一副麵孔,哪怕何媽媽是她的奶嬤嬤,可自打鎮北王妃及笄之後,就再未在人前示弱過。

哪怕她不對,她也是固執己見,甚至胡攪蠻纏,認為自己沒有錯。

包括現在,她也認為自己沒有錯。

何媽媽心疼得老淚直流,像小時候那樣將鎮北王妃拉進懷裡,一下一下地撫著她的背。

“研兒沒有錯,是他們錯了,他們太狠,太毒,總有一天會得到報應的……”

*

回到府裡後,秦明月就和祁煊睡下了,直到天擦黑的時候,才醒來。

略微梳洗了一下,就叫人擺膳。

用罷,見天還沒黑,兩人相攜在浩然苑的小花園裡散步。

浩然苑是個園中園,鎮北王府有一個很大的園子,裡麵假山流水湖畔水榭林立,而浩然苑便占據了其中最好的一個位置。旁邊正好臨著湖,兩人就沿著湖畔行走,一路行來,微風拂麵,說不出的舒爽。

“你說那魯嬤嬤會怎麼和母妃說?不知道母妃以後還會不會找我麻煩。”

祁煊停下腳步,撩了她一眼,“怎麼,你是好奇?還是怕?”

秦明月搖了搖頭,猶豫道:“不是,她畢竟是你娘……”

下麵的話她並未說,但祁煊也能從她的麵色看出她的意思。

其實何止秦明月心中複雜,他何嘗不是。

明明知道‘娘’並不能代表什麼,而娘也並不一定都是全心全意愛護兒子的,甚至她早就沒把自己當兒子了,可還是不忍。不忍對她做出什麼,甚至不忍讓她傷心……

祁煊跋扈的麵孔從來都是假象,每次與鎮北王妃起衝突,有自保的心思在,也有忍到忍無可忍下的憤怒。

他曾捫心自問過無數次為什麼會這樣,答案都是無解。事情似乎不知不覺就這樣了,母子二人之間勢同水火。

不過這些祁煊並不想道出這一切,而是掩飾道:“你擔心她作甚,她好得很。能吃能喝能睡,好得不能再好。”

一看這就是氣話,反正秦明月是不信太後會什麼也不說,就是做個樣子來敷衍他們。若是敷衍,又何必演出那麼多戲。

“你不信?那我叫人來問問你聽。”

秦明月好奇地眨眨眼,也沒見他怎麼動作,不過一會兒的時間,就有一個黑衣人神出鬼沒地出現在兩人麵前。

“說說今天正院那邊的事。”

秦明月眼中異光頻閃,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暗衛?

不待她多想,就被這黑衣人所說的話吸引去了注意力。

黑衣人蒙著麵,看不清長相,但聽聲音是個男人。

且是個聲音和給人的感覺一樣,是個冷冰冰硬邦邦的男人。

他言語簡練,語調沒有任何起伏,將今日正院那邊發生的事講了出來,仿若是個沒有情緒的人。

他說得很詳細,幾乎到了事無巨細的地步。

秦明月卻越聽越詫異,越聽越驚心,忍不住看了祁煊一眼又一眼。

直到黑衣人說完,祁煊揮手讓他退下,秦明月都沒有回過來神。

天已經整個都黑了下來,祁煊的臉掩在黑暗中,讓秦明月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她能敏銳地感覺他的情緒其實並不好。

其實怎麼能夠好呢?

親奶奶是為人所害,親爹之所以能有如今的地位,都是苟且偷生小心經營換來的。本該是母慈子孝,如今卻是母子成仇。而他卻是‘認賊作父’,雖到不了這種地步,但意思已經差不多了。至少在世人眼裡,甚至是鎮北王府一係的眼裡,祁煊這個嫡長子就是認賊作父。

可祁煊願意嗎?

他也不願,稚齡便離開父母,被送到宮中。他寄人籬下,小命兒都在人手裡,惠帝皇後乃至皇太後都希望他是‘歪’的,所以他也隻能歪了。不光得歪,還得跟親生父母做對才成。

從來沒有人問他願意不願意,從來沒有人問過他願意不願意被放棄,可就這麼被放棄了。

一種莫大的感傷上了心頭,比那日祁煊對她剖白心跡更為悲慟。

秦明月說不出任何安慰的話,隻能怔怔地看著男人浸入在夜色中的背影。

過了好久,她才上前一步,靜靜地環抱著他的腰。

“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一直一直。”

*

因為出了這麼檔子事,明明是新婚第二日,兩人卻沒有心情做任何事。

相擁著渡過了一夜,次日天還是亮了,太陽還是出來了,日子還是得過下去。

秦明月一大早就起來了,她沒有吵醒沉睡中的祁煊,悄悄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自己穿了衣裳,才出了臥房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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