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煊攬著蘇公公的肩膀,指著桌子下的董文成哈哈大笑著:“這董總兵是實在不中用,本王還想著他有多能喝呢,還是不如老蘇你。”
蘇公公笑眯眯的,臉不紅氣不喘:“老奴如此海量,還不是當年陪著郡王您練出來的。”
祁煊興奮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好了,如今時候也不早了,快把董總兵抬進去休息,至於我和蘇公公就去海上轉悠一圈兒,吹吹海風醒醒酒。”
一旁的劉副將錯愕臉,而在他愣神之中,董總兵已經被祁煊的人給抬了進去。
這劉副將生得大黑臉,虎背熊腰的,打起水戰了得,就是腦袋不太靈光。不過他還記得之前董總兵說的話,若實在擋不下,就帶著他們去海上轉一圈也可。
提督署離港口沒多遠,此時港口上一片燈火通明,停著幾艘戰艦。
祁煊興匆匆地拉著蘇公公登上‘楊威號’,蘇公公邊走邊道說太晚了,不如明日。他卻道就是大晚上的才好,打個出其不備。又說濠鏡離這裡有些距離,讓蘇公公先去休息,明兒一早就能到。
等蘇公公下去後,劉副將正打算說些什麼,還沒等他開口,就被人從後麵悶頭就是一棍。
撲通一聲,人倒在地上,裴叔揮了揮手,就有人上來將他抬了下去。
“王爺。”
祁煊整了臉色,凝聲道:“去濠鏡。”
下麵一眾水師兵卒,自是不知道發生了這樣的事,還當命令是由劉副將所發。隨著一陣悠長的號聲,一行艦隊了。
大抵是為了做麵子,這次福建水師出動了整整一個艦隊,由‘楊威號’做主戰艦,四周拱衛著數艘戰艦,一共有五艘大型艦船,就這麼浩浩蕩蕩往濠鏡去了。
*
濠鏡在佛朗機人這麼多年的經營之下,儼然就是另一個國度。
大昌在此所設立的蕃司衙門早已不若前朝之時那麼風光,這次與其說佛朗機人與海盜勾結衝擊蕃司衙門,是為了抗議海禁。還不如說是這夥強盜看出了大昌水師露出羸弱之態,想借機占了這濠鏡,而這次不過是個試探。
佛朗機人並未想到大昌會派水師軍隊來攻打自己,所以根本沒有準備,最大的一處岸口就被大昌的火炮給炸了。
早在明朝之時,大明的火器就聞名世界,雖之後被西洋諸國趕上,在明末之時為了抵抗金人,還曾找夷人購入過一批紅夷大炮。可大明能工巧匠無數,早就照著原樣仿照出來了一批,甚至射程比之更遠。自打這以後,紅夷大炮雖還叫紅夷大炮,卻並不是舶來貨。
大昌的火炮射程很遠,可達一千餘米,所在船艦還離岸口很遠,就把陸地給炸了。
幾炮下來,岸口已是一片狼藉。這處岸口作為濠鏡對外最大的一處岸口,常年有人駐守,早先是大昌蕃司衙門的人,如今則是佛朗機人。這群紅毛鬼還在睡夢之中,就被火炮給炸醒了,個個衣不遮體的跑出來,對上的就是炮彈的轟炸聲。
很多人都受了傷,一片鬼哭狼嚎,根本不知道反抗。
就在這時,一條輕型網梭船駛了過來,也不管有沒有人聽見,就喊話道:“我福建水師受我皇旨意,限你們這群夷人十日之內從濠鏡撤離,若是不撤,下次再來就是我朝雄偉之師,踏平你們。”
丟下這話,這艘隻裝載了四人的小船隻是輕輕一蕩,就遊離了岸口。
揚威號上,祁煊哈哈大笑,將手中的千裡鏡遞給蘇公公。
“老蘇你看,那群夷人狼狽的樣子,屁股蛋子都露出來了。”
蘇公公拿起看了一眼,忍俊不住地笑道:“郡王爺雷厲風行。”
兩人身邊站著的一眾水師低級軍官,俱都麵麵相覷。
之前,根本沒人說要來打濠鏡,隻說聽上麵人指揮。船行半途,突然折了道,竟直衝濠鏡而來。
作為士卒,軍令如山的道理還是懂的,雖這與他們所知大相徑庭,但既然提督都發了話,自然該怎麼辦就怎麼辦。他們還以為是不是欽差到來,故意做個樣子,隻有那麼些許人心中暗叫不妙。不過在這種時候,誰敢說個不字,就是掉腦袋的下場。
說不定真是朝廷下了詔令,沒見這欽差都站在這兒嗎。
“回航,看這群龜孫子什麼時候從這裡滾出去!”
下麵一眾人忙去發令,有些心中有鬼之人巴不得趕緊離開,這會兒自然急不可耐。
而與此同時,提督署裡,終於醒來的董文成大發雷霆,連連追問揚威號回來沒,到哪兒了。
當下這個時候可沒手機,也沒衛星定位什麼的,船駛離港口,到哪兒了就隻有船上的人知道。
董文成心中連連叫苦,再三禱告劉黑子能擋住事,可現在都日上三竿了,艦隊還沒回來,他心中已經有不好的猜測。
他心中發狠,甚至想點齊人手,帶著艦隊半路阻擊。甭管是郡王還是欽差什麼的,直接沉屍大海。可水師如今拿得出手的幾艘戰艦都出去了,就靠港裡所停的那幾艘用來裝樣子的戰艦,去了也隻有被人打趴下的份兒。
就在董文成宛如熱鍋上的螞蟻,來回不停在屋中轉悠想辦法時,揚威號回來了。
接到消息,他穩住心神,忙迎去岸口。
祁煊意氣風華地和蘇公公相攜從船上下來,老遠就對他打著招呼:“董總兵,你酒醒了?”
董文成笑得僵硬,“末將失態,未曾想竟喝得爛醉如泥。”
祁煊連連擺手:“不怨你,不怨你,是你不知老蘇的酒量。哈哈,早先是老蘇不如本王,如今本王見著他也得甘拜下風。”
蘇公公在一旁眯著眼笑得含蓄:“郡王爺誇讚了。”
“咱們董總兵可是號稱千杯不醉,老蘇你能把董總兵喝趴下,當得這一讚。”
這邊兩個人笑著說話,那邊董文成一口老血噴在心頭。
枉他聰明一世,糊塗一時,竟自詡酒量過人,卻未曾想竟喝不過一個□□無肉的太監。丟臉且在其次,董文成更擔憂的是這兩人去乾什麼了。
還有劉副將呢?
他連忙問起,祁煊卻笑眯眯地道:“那劉副將也是不中用啊,也就陪著喝了兩杯,卻也醉了,上了船就睡下了,這會兒大抵還在睡著。”
董文成心中一突,“不知提督這次出海——”
“不是跟你說過了,打濠鏡。”
董文成笑得更是勉強:“這濠鏡當地還有不少漢人,若是隨意燃起戰火,恐會傷了無辜百姓。”
祁煊一笑道:“所以沒打,本王讓人在岸口放了幾炮,限令他們十日之內撤離,若是不撤,本王就帶著我大昌水師去踏平了他們。”
蘇公公在一旁湊趣道:“郡王乃是英雄豪傑。”
“不敢當不敢當。”
這邊兩人一個吹一個捧,那邊董文成卻是口中澀味彌漫。
似乎見董文成臉色不對,祁煊關切問道:“董總兵你這是怎麼了?難道本王這般可有什麼不對?”
董文成忙回過神來:“提督乃是少年英雄,做得對極!就是屬下不勝酒力,此時有些頭疼。”
“既然頭疼,那就趕緊去歇著吧。”祁煊道。心裡卻在說,還有你頭疼的時候。
*
葡萄牙駐濠鏡的最高長官乃是一名叫做奧普森斯諾的上校。
自打葡萄牙殖民軍控製了馬六甲航線,就一直對大明這個強大而又富饒的國家虎視眈眈。可惜屢戰屢敗,隻能韜光養晦,小心圖謀。
這兩個成語是奧普森斯諾跟濠鏡當地的漢人學來的,他覺得大明,錯了,現在是大昌,真是一個偉大的民族。不過是簡單的言語交談,就能因為臉色不同語氣不同,而變化著各種各樣的意思。
至今奧普森斯諾還未參透,不過這並不妨礙他覺得大昌的官員都是極其無恥的。
是的,此時奧普森斯諾就是這麼認為。
在收到屬下報來口岸被大昌水師炸毀,他大發雷霆的同時,心裡也在這麼咆哮。
奧普森斯諾並不是葡萄牙駐濠鏡第一任最高長官,認真說來他是第七任。這個地方不同於他們殖民的任何一個地方,這裡有個巨人,即使這個巨人如今已有頹敗之相,卻依舊不是他們可以動搖的。
這裡是他們控製東方貿易的樞紐,這裡的人鄙夷著他們偉大的葡萄牙海軍,稱呼他們為夷人。為了維持這一切,每一任駐濠鏡的最高長官都需要學會一件事,那就是如何去跟大昌的當地官員打交道。
為此,甚至專門成立了一個小隊,俱是葡萄牙人從自己人中挑選出來最聰明機智的人。可時至至今,他們依舊沒能攻克,隻能用著最原始的手段,那就是收買。
可即是如此,他們的處境也非常艱難。大昌施行海禁,光靠走私出來的那些東西,根本滿足不了他們偌大的胃口,所以他們伺機以待,蠢蠢欲動,又屢屢試探。同時還得小心翼翼保持著和當地官員的友好關係。
而如今,他們的‘朋友’背叛了他們。
這才是奧普森斯諾最憤怒的原因所在。在他的認知中,拿人錢財與人消災,這不是那些漢人們說的嗎?為什麼那些拿了他們錢財的人,明明保證會對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水師的艦隊還是對他們進行了攻擊!
奧普森斯諾跺腳大罵著,他並未懷疑大昌水師的決心,因為這還是大昌建朝以來第一次如此攻擊他們。這讓他想起那些慘死在這片海域的前輩,那是用血建立起來的教訓。
“上校,我們怎麼辦?難道真撤離?”一個軍事用葡萄牙語如此問道。
“撤什麼撤,給董總兵去信,問他為何毀諾?他明明保證福建水師不會對我等進行攻擊。”
“是。”
一封淡黃色帶著淺褐色花紋,一看就是洋人貨,其上還帶著屬於奧普森斯諾私人徽章火漆印的信封,很快就發往福州。
而這封信自然就落在了祁煊的手裡。
作者有話要說: 麼麼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