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相解語(1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7700 字 3個月前

這話實是僭越, 毓坤一時愣在那。

陸英蹙眉,望見門口立著個年輕男子, 飛魚服繡春刀,是錦衣衛。

雖不認識洛寧,但陸英看得出他在錦衣衛中品級不低,想必是藍軒手下,也不知怎麼竟尋來了。他自然不怕, 心中更有一股怒氣,冷聲道:“出去, 這沒有你說話的份。”

洛寧這才看清,麵前的人是陸相家的公子。他心中存著件火急火燎的事,已找了太子一個時辰, 若現在擋在他麵前的是旁人,隻怕他便直接拔刀, 然而是陸英,他卻不好動手。

見洛寧竟不動, 陸英望著馮貞道:“還要我說麼。”

馮貞並不是不願攔,隻是今日太子來國公府赴宴,很是低調,並未帶親衛, 他攔不住洛寧, 又怕他真有正事, 才將人放進去。然方才聽他口氣很衝, 得了陸英的話, 馮貞向外一使眼色,便有國公府中的家丁上前,將洛寧擋在了門口。

洛寧今日身負要事,急匆匆來,帶的人都在國公府中四下搜尋,他抓住個丫鬟終於問到此處,卻見太子竟醉臥紅綃帳,心中發急,未免口不擇言。

然陸英起身,洛寧便知是自己誤會了,毓坤麵色發沉,他也不好用強,壓著聲音道:“太子殿下可知,一個時辰前,京城戒嚴,皇上令禁軍五軍營把守各城門要道,嚴禁出入,又詔陸循、廖仲卿、張懷等五殿大學士及六部尚書到西苑。如此緊要的關頭,福王得信便出了城,殿下可好,倒在當真讓臣好找。”

聽了這話,毓坤一凜,與陸英對視一眼,皆從對方的目光中看出凝重。

“你先去,在府前街等我。”毓坤對洛寧道。

洛寧聞言一頓,見她已撐著榻起身,將刀一收,大步去了。

洛寧離開後,毓坤望著他的背影,淡淡道:“你瞧,這便是藍軒的人,即便他要擁我上位,卻連手下都如此倨傲,若說他日後沒有存著廢我之心,誰能信?”

“如今我與他,不過互相利用,虛與委蛇罷了,可竟為了這麼件事,你還要同我置氣。咱們打小親近,你是我最信任的人,若同我生了嫌隙,當真叫我……有苦也沒處說。”

她說這話時,垂眸望著微漾的珠簾,長長的睫毛落下來,像點水的蜻蜓般那麼一顫,帶著陸英的心也跟著動了下。

許久後,毓坤方聽陸英道:“有時候,臣真不知道該拿殿下怎麼辦。”

“日後殿下說什麼,便是什麼罷。

毓坤聞言道:“有你這句話,往後的事也好辦多了。”

說這話時,她唇畔現出個淺淺的酒窩。

見陸英直直盯著自己瞧,毓坤的目光有些疑惑,卻感到陸英很快轉開了視線。

扶她下了榻,陸英為她整了整衣擺,毓坤又強灌了盞茶,感覺有了些精神,方向外走。

臨出門時,陸英沉聲道:“臣陪殿下去西苑。”

毓坤卻道:“你去做什麼,既沒有一官半職,又沒得皇上召見,隻怕連宮門都進不去。”

陸英聞言,身側的手驀然握緊,毓坤歎道:“你彆擔心,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我知道早晚有這麼一遭,說不好我這一去,還要指著你在外周旋。”

陸英也知道現下不是意氣用事的時候,頓了好久,方道:“我知道該如何做,殿下放心。”

毓坤探手,撫著腰間那塊玉,微笑道:“你不是說,這玉是除厄擋禍的,我想我帶著它,定能消災轉運。”

陸英驀然伸手,將她撫著那塊玉的手攥著,用力握了握道:“不是轉運,而是殿下本就紫氣東來,勢貫日月。”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很是篤定,毓坤一笑,大步走了出去。

前路雖未測,她卻有萬分的勇氣去麵對。

謝言親自送她出府,今日見到家中闖入這麼些錦衣衛,他自然知道,是要變天了。

見毓坤麵上雖帶倦容,卻很沉靜,並不見慌亂,謝言越發確定自己的眼光。

待送走了太子,他著意布置下去。

毓坤來安國公府赴宴的時候是乘車,回去的時候改為騎馬,為的是快。

奔馳在道上,洛寧帶來的錦衣衛四下散開,牢牢將她護衛在中間,極嚴密的樣子令毓坤心中凜然。

現如今內閣輔臣與六部尚書都聚攏在西苑,皇帝卻並沒有召見她。

不得召,便不能貿然前去,毓坤自然懂得這個道理,但她沒想到,洛寧這麼著急尋到她,卻是要送她回東宮。

不僅送她回東宮,還要她在書房中待著,哪也不許去。就連東宮之中,原先擔親衛之責的府軍左衛,也儘數被洛寧的人換了去。

安排完這些事,洛寧徑自去了西苑,不消說,是向藍軒複命。毓坤想不通藍軒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卻敏銳地察覺出不一般。

這不一般的感覺,在禁軍總督嚴鸞親自帶著然來到慈慶宮的時候,達到了極點。

與此同時,在紫禁城西麵那座宮苑之中,太液池波光浩渺,升騰起的霧氣間,名喚瀛台的孤島煢煢孑立。

島上三百道童默誦無上太乙度厄天尊的名號,在經幡下稽首,這場為皇帝祈福的羅天大醮已持續了數十天。

而在玉熙宮外,內閣大學士與六部尚書們聚攏在丹陛之前,肅容斂神。一個時辰前皇帝詔令他們入宮,之後又陷入的昏迷。

嗡嗡的誦經聲如煙火氣繚繞,沒人知道皇帝什麼時候會醒來,或者,還會不會醒來。

在場之人唯一清楚的是,看來先前所謂病情轉好,不過是回光返照罷了,如今皇上的身體,真到了病入膏肓,藥石罔顧的地步。

即便如此,卻沒人敢露出意思不耐的神色,甚至連竊竊私語也沒有,隻有不經意間的眼神交彙透露出意味深長。

所有人都明白,得多年不理朝政的皇帝詔見,必是為托孤。

一但新帝即位,今日之人皆是顧命重臣,日後既享無上權柄,也可能萬劫不複。每人心中都繃著一根弦,隨便一點細微的動靜都能牽扯起一片波瀾。

而玉熙宮內,宮闈深深的寢殿中,朱翊芳好似陷在一個混亂夢中,他粗重地呼吸,蹙著眉,在榻上輾轉,眼前的場景走馬燈似地變換。

在夢中,他見到了許多人,許多曾經與他關係親密的人。他們中的大多數已經死了,死於戰亂,死於宮廷傾軋,死於他的一聲令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