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懷柔策(2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8393 字 3個月前

這廂他心中打著鼓,那廂卻見藍軒雲淡風輕,倒一點沒將這事放在心上,忽然沒那麼憂慮。

隻要有廠督在,他還真不信有什麼會和之前不一樣。

見郎燕生麵上一陣憂慮一陣歡喜,藍軒冷淡道:“重用陸循是不會,但重用另一個人,倒極有可能。”

郎燕生聞言不由想,這倒奇了,難道朝廷之中還有什麼人竟是可造之才?況且再怎麼有才,又如何能跨得過陸閣老去。”

毓坤是在停靈的第二夜,才見到朱毓嵐。

那時她又忙了一整日,天亮著時要陪大行的皇帝的妃嬪們在靈前哭祭,待到天黑又要在乾清宮西暖閣,聽禮部官員議事,甚至都沒得空與薛貴妃,還有哭得眼圈通紅的寧熙說上句話。

輾轉兩日,內閣與禮部通宵議定的結果是,欽天履道神聖文武肅皇帝葬於永陵,停靈十八日後新帝即位,同時發喪。尊皇後張氏為慈聖皇太後,尊新帝生母薛氏為仁聖皇太後。

因福王尚未成年,留在京中,暫不就番,各藩王攜世子入京奔喪,定年號為天啟,明歲正旦改元。

大事定下來,之後便是些禮法上的細枝末節,待到夜色深沉,內閣直房中的爭論還在繼續。令毓坤沒有想到的是,今日她提了加開恩科的事,第一個反對的竟然是陸循,不僅反對,還以國喪為由,提出將原本明年的春闈,再延一年。

毓坤不知他這是唱得哪出戲,因夜裡需到大行皇帝靈前守夜,她隻能將這事先方下。

月色清冷,火燭繚繞經幡飄搖的乾清宮後殿悄無聲息,毓坤挺直腰跪著,格外珍惜這與大行皇帝相處的最後時刻。

麵前烏黑塗金的梓宮龐然矗立,毓坤垂著眸子,眼前閃過的卻是幼時記憶的片段,他也曾是個慈愛的父親,對她疼愛有加,而並非全然不理……

出神間,踏入殿內的沉沉腳步聲打斷了毓坤的思緒,她抬起眸子,正見一身縞素的朱毓嵐走了進來,雙目通紅,手垂在身側,緊緊攥拳。

他原本又傷心又憤怒,傷心皇帝駕崩,又憤怒她竟將他關著,不許他去西苑見最後一麵。然而走進來,見她眼睛紅腫,麵頰也瘦削許多,裹在寬大的衰衣中越發顯得清減,他忽然就釋然了。

畢竟他們是兄弟,血脈相連,對她心中的痛,他感同身受。

況且他昨日急著出城,不也是為了報訊於阿舅,密謀著萬不得已時的一場兵變,這麼想著,他對她倒更加殘酷。

所以待到今日,他被困於府邸,大行皇帝的傳位詔書宣布於天下,他反倒覺得,也許這便是天意,爭了這麼多年,這位子終究不是他的。

感到朱毓嵐在身邊跪下,肩膀止不住顫動,毓坤在心中歎了口氣,不過是個十四歲的孩子,便是真謀劃過什麼,也是受了皇後的教唆,迷途回返未晚。她身為兄長,不能一概抹殺,而是要好好教導,嚴加約束。

這樣一來,再望向朱毓嵐,她心中柔軟許多。

兩人相對無言,在靈前跪守一夜,彼此之間的隔閡倒消減了些許。

這般過了七夜,待到過了頭七,她才真正騰出空來,去一趟儲秀宮看薛貴妃。

其實現在已該稱薛太後。因要過幾日太後要移居永壽宮,儲秀宮中一片忙亂。毓坤知道這裡是她娘初入後宮時便住著,一直住了十幾年的地方,心中定然不舍,想寬慰幾句,卻沒想到薛太後反倒牢牢握住她的手,將她仔仔細細打量個遍,胸中似有千言萬語,終究卻隻是道:“還請皇上,保重身體。”

說話間關切不舍和疼惜溢於言表。

毓坤鄭重點頭,卻聽薛太後:“他……最後可有說什麼?”

毓坤知道這個他,自然指得是大行皇帝,她不願薛太後再傷心,自然將自己也飲鴆毒的事含糊過去,卻聽薛太後歎道:“皇上莫瞞我了,當日是小鳳救了我們母子,是不是?”

毓坤默然,又聽薛太後道:“無論怎麼說,這恩情我們是欠下了,日後勢必要報還。如今皇上可以不信他,卻不能對他失了籠絡。”

她這話很是語重心長,毓坤也明白事理,鄭重應了。見她憂思勞碌,幾日都未吃好睡好,原本纖細的身子又清減了,薛太後命人端了親手燉的銀耳雪蓮羮與她補氣養血。

再回到慈慶宮時,毓坤竟見藍軒在等她,心中一頓。

其實這幾日中,他們見麵的次數很多,但皆是眾目睽睽下的公事公辦,現在他特意到書房中等她,難免令她心生凜然。

難道她有意加開恩科,卻繞過他直接與內閣商議那件事,已被他知曉了?

這麼盤算著,毓坤隻聽藍軒道:“陛下有心事。”

毓坤負手走了兩步道:“也沒什麼。”

藍軒笑了笑道:“陛下這是還未過河,就想著拆橋了。”

毓坤一凜,也不周旋了,鄭重望著他道:“你彆多心,在朕心中,最感念便是你救了朕,救了太後,朕答應過你的,都不會變。還有先前朕曾說,要徹查當年蕭家的事,給你平反,為你複名,這些也不會變。”

“唯一不同的是,你也說過,萬事皆要將牢牢抓在自己手裡,才能放心,朕自然也要有自己的打算。”

毓坤知道,在他麵前,隻有坦誠才是正道,然而真當她將心中所想一氣說出來,藍軒倒不說話了。

見他不開口,毓坤忽然忐忑起來,這時候可不好得罪他。

好在她並非全無準備,瞧了絳雪一眼,絳雪便轉身下去,很快婷婷嫋嫋端著一方托案回來,上麵還有兩個藍釉碗,盛著銀耳雪蓮湯,正是先前薛太後命人送來的。

端起其中一碗,毓坤輕聲道:“這湯是益氣補血的,我瞧著好,特意給你留的,這些時日辛苦你了。”

說罷,她親手遞在他麵前。

此時她的神情很是專注,烏黑的眸子裡隻映著他一人的身影,纖纖素手端著碧藍通透的瓷碗,越發顯得肌膚勝雪,著了熱意指尖泛著一點粉,無端令人矚目。

藍軒眸色深了深,雖知不過是她的懷柔之策,最終還是將那銀耳雪蓮湯接在手中。

見他神色有所緩和,毓坤抿唇一笑,端起另一碗湯,方想用一勺,卻聽馮貞入內稟告道:“太子伴讀陸英等,於慈慶宮外求見。”

毓坤一頓,知道她這幾位伴讀遲早要來,卻沒想到竟趕到今日,竟趕到此時。

少不得她得先將藍軒支開,才好與他們會話。

望著馮貞,她淡淡道:“讓他們到東書房候著。”

然她說完,卻見藍軒放下碗,微笑道:“何必如此麻煩,有什麼話,在這說也是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