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唱太平(續)(2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4906 字 3個月前

隻因這文章實是太好,不僅文霞藴然,璧坐璣馳,且旁征博引,縱貫古今。先論述前人之軍事策略,再筆鋒一轉,談今時之要務。同樣是強國以禦虜,備軍以懾蠻,卻從不同方麵提出實務,強國需整吏,興田,通商,而備軍則需將專,兵盛,糧足。

文華殿靜得能聽得見細針掉在地上的聲音。朱毓嵐道:“使將必得其人,權必委其人,舉不得以乾焉,則操縱賞罰得以儘計智。”毓坤心如鼓擂,未想到他竟有這般犀利而直指人心的見地,又聽他道:“雄邊子弟,使之千裡通籍,骨肉相依,則遇敵同心,氣增百倍。”她一時竟欲擊節讚歎。

然冷靜下來,毓坤回過味,這樣的文章,絕不是朱毓嵐能作得出的,無怪乎顧太傅如此生氣,這根本就是他不知從何處抄來的。

毓坤心中暗歎,她這弟弟大約不知道有個詞叫做過猶不及,做得太過,反不如不做。

隻是待朱毓嵐將策論讀完,毓坤卻久久不能平靜。不過寥寥數千字,落筆之人的蘊籍之學,該博之見,弘濟之才穎露無疑。其中對人心拿捏之準確令她心驚,而不經意流露出的放誕風流又令她心折。她不禁翻來覆去地想,究竟什麼樣的人才能寫得出這般驚才絕豔的文章。

殿中其餘人也皆呆了,隻聽謝意輕聲道:“這當真是神仙作文。”

毓坤莞爾,卻心悅誠服。

顧太傅望著朱毓嵐,見他依舊毫無悔意,嚴厲道:“據他人之物為己有,該稱為何?”

此時眾人也反應過來,目光皆落在朱毓嵐身上,卻見他從容道:“學生未曾說過這篇文章是自己所作,相反……”他從張順奉上的漆案中拈起一張朱卷道:“學生早前便知道,這篇策論出自隆慶九年會試考生之手。”

話音落下,殿中一片嘩然,毓坤也未想到這文章竟作於十一年前,且是會試應試之文。朱卷是將考生所作墨卷謄抄而成,並無姓名,毓坤不知此文出自誰手,但以此之才當年必高中,如今正在朝為官。

毓坤望向顧太傅,卻見他身體一震,仿佛蒼老許多,許久後方道:“那殿下便說說,為何要將這文章交上。”

朱毓嵐負手而立道:“當日太傅布置下題目,學生發覺竟是隆慶九年的會試試題,便想究竟有何深意,遂翻閱禮部封存檔案。閱遍百餘份朱卷卻覺得奇怪,明明此文見地頗深,所言國策十餘年來卻未曾被采納,以至於如今瓦剌部壯大,滋擾邊境。”

“細思之下,學生方明白,太傅布置這題目,並非要學生作什麼錦繡文章,為人君者又不是考功名,文章寫得好不如能知人善任,懂得用人之道,所以學生將這篇策論尋了回來,待有機會便上奏皇上,十年之內,定令瓦剌不戰而降。”

他言之有力,語氣鏗鏘。顧太傅神情複雜,擺手道:“過去的事便過去了,再提無意。我取這題目的本意是,如今應重新審視朝廷與瓦剌的關係,隻是殿下說得極好,為君者,不一定要寫得出好文章,卻要善於用人。”

這還是朱毓嵐頭一次得顧太傅誇獎,他按下欣喜,恭敬聽從教導。

毓坤默默歎了口氣,知道今日是她輸了,這篇策論一出,即便她那篇寫得再好也黯淡無光。不止如此,恐怕在太傅心中對朱毓嵐重武輕文的印象也有所改觀。

轉而望向毓坤,顧太傅正色道:“這正是我對殿下的期望。”

毓坤輕聲道:“定當謹記。”

待顧士禎退後,又有翰林學士入內講《春秋》,到辰時方散。出了文華殿,朱毓嵐昂首邁上軟轎,望著他意氣揚揚的背影,謝意很有些不屑。

毓坤也坐在轎中,擺手要他不要多言。然回到慈慶宮,她確有些悶悶不樂。

像是看出她的心事,沈崢正色道:“今日之事並非偶然,若未記錯,隆慶九年會試的主考官正是太傅本人。他應閱過此卷,福王取巧,正看中這點,是有備而來。”

毓坤一凜,顧太傅將那策論看了幾行便有定論,確像曾讀過,然十一年後依舊能回想起來,可見當年印象之深。

憶起今日顧太傅複雜的神情,毓坤知道這其中恐怕有什麼隱情,隻是無從探究。

忽然有個想法,毓坤與沈崢對視一眼,知道是想到一處去了。

望著他二人目光交彙,謝意茫然道:“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毓坤當機立斷道:“去查一查隆慶九年會試第一名取的是誰。”顧太傅既說到知人善任,她便躬行其道,先將此人收在東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