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第 138 章(1 / 2)

俯首為臣 蜂蜜薄荷糖 9107 字 3個月前

如今這躺在病榻上的人自然就是陸英。

白日裡他見到那艘商船要起錨, 轉身跳入海中, 扯著沉重的船錨在橋墩上繞了幾圈, 這才反身向上遊。商船上的水手奮力起錨, 帶起的泥沙攪渾了海水。畢竟是近些時日才練就的水性, 陸英終究未來得及浮出水麵便叫崩裂的碎石砸中。

幸得沈崢機敏,望見湧上來的鮮血直覺不好, 趕忙叫人跳下海去, 這才將陸英撈了上來。饒是經過大事, 見陸英危在旦夕, 沈崢如何不急, 趕來的泉州知府也未想到這要緊的人犯差點沒了命, 忙叫大夫看傷。

雖然命懸一線,陸英表情卻很平靜,沈崢不由在心中想, 他是真願意為了陛下豁出命來。雖然流了不少血, 好在大夫來的及時,最終保住了條命,但直直高燒了三日三夜, 到了第四日上,陸英才悠悠轉醒。

見陸英終於得以起身,雖麵色蒼白, 嘴唇乾裂, 但已能喝得進去藥, 沈崢鬆了口氣, 騰出手去細查那三艘商船。

得知沈崢竟在榻前守了三夜,陸英沉默下來。知道他是憂慮他耽誤了正事,沈崢歎了口氣道:“你也太小瞧你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了,和你的性命比起來,便是有百萬個劉萬金也抵不上的。”

陸英卻搖了搖頭道:“沒有人比我更懂她,在她麵前,社稷永遠比私情更重要。”

聽了這話沈崢倒不知該怎麼接了,經曆了這次的事他直覺心有餘悸,說什麼也要把陸英帶回京城去,這麼想著,不由道:“你安心養傷,查案的事就彆操心了,待過上些時日同我回京,有什麼話當麵對陛下說。”

沈崢原以為陸英會拒絕,甚至連說服他的話都想好了,畢竟如今他仍是戴罪之身,無法擅離流放之地。

但出乎意料的是,陸英望著他道:“也好。”

倒像是深思熟慮了許久,早已打定了主意。

仔細想了想,沈崢明白大概是因著自己先前所說,如今朝中藍軒獨大,又得毓坤信任,若再無人阻攔,恐將皇上架空。

見陸英打定了主意,這事就好辦許多。泉州知府得知沈崢要帶陸英回京城,心中雖不情願,卻也不好得罪人,更有沈崢一力擔保不讓他擔任何乾係,最終便應允沈崢先將人犯帶走,回到京城稟明皇上,再行定奪。

其實他也看得出來,自打陸英來了泉州,皇上派來的人是一波接著一波,最終樂得做這個人情。

於是就在陸英的傷勢剛好了些的時候,他便提出要啟程回京。

其實那陸英隻是勉強能騎馬,即便如此,依舊一日不願耽擱,沈崢同他一樣急迫,知道勸他不住,找了輛馬車將人拉著,緊趕慢趕地向京城走。

這樣走了一月,到了京城的時候已是年尾,再過十來天便是新年,如今正是家家戶戶置辦年貨的時候,馬成進城之後打東單牌樓下過,街市上很是熱鬨,就越發顯得車內的冷清。

自陸家被抄家,陸英在京中連住處也無,沈崢的打算是要將他接回自己家中住著,這樣入宮也方便。陸英卻搖了搖頭道:“她不會見。”

陸英既這麼說,沈崢也覺得直接帶他進宮恐是不妥,於是決定趁著述職的機會先探一探毓坤口風。陸英也並未留在沈府,而是在城郊賃了間瓦房居住。

那房東見他談吐斯文,氣質不凡,像是有些來曆的,也許了他可以先欠著房錢,待下月一同付清。

也就在沈崢入宮麵聖的時候,陸英並沒有閒著,在一戶人家的族學中找個抄書活兒補貼生計,倒也沒受沈崢救濟。

謝意自然是第一個聽說此事的人,得知陸英已回到京城,他一路從城裡尋到城郊,才在巷子深處找到了陸英賃的那間瓦房。

說是瓦房,實際不過徒有四壁罷了,冬天的寒風一吹,窗縫裡透著徹骨的冷。家具統共不過一張臥榻,一個書桌,謝意來了竟連坐的地方也無,隻能盤腿坐在榻上道:“這樣的地方也是人住的?”

知道他的意思,陸英隻是一笑,見勸不動他,謝意長歎一聲,道起了苦水。

他說的也無非是這些時日裡,藍軒是如何的擅權乾政之事,陸英已聽得沈崢轉述。但出乎謝意意料的是,陸英的神情平靜,倒像是回來的路上已經將這事反複在心中思考過了。

其實自打這次再見到陸英,謝意發覺他少了些少年意氣,又沉穩許多,任什麼事在眼前,也是波瀾不驚的樣子。

想來也是,畢竟他已經曆過常人難以想象的一切

就在謝意發怔的時候,陸英開口道:“說完了?”

謝意點了點頭,陸英淡淡道:“那便先回去罷。”

謝意一滯,心想他還真沉得住氣。隻是陸英的心思他是猜不透的,如今聽他這麼說,也隻能起身告辭。

最終陸英還是拒絕謝意接他到安國公府的邀約、走出那間破瓦房的時候謝意不由在心中想,也不知道陸英這葫蘆裡賣的又是什麼藥?

而另一邊的沈崢並沒有耽擱,將從泉州帶回的人證和物證交與大理寺和都察院後,一刻不停地入宮麵見毓坤。一開始他並沒有提到陸英,隻說劉萬金的案子查的很順利,贓款俱已繳獲,戶部賑災的銀子少的那一百萬兩這下便能補上了。

這結果令毓坤很滿意,著意誇了沈崢,沈崢卻退了一步,跪道:“臣實在不敢隱瞞,這次能如此順利收繳劉萬金的那三條商船,還多虧了一個人。

毓坤的心撲通跳了下,忽然就有個預感,一顆心跳得更快。

好一會,跪在地上的沈崢方聽毓坤輕聲道:“說罷。”

她的語氣聽不出情緒,沈崢也並沒有抬頭,沉聲道:“原本那三艘商船靠岸之時,有人通風報信,船上的水手得了信要起錨,是陸英發覺了異樣,叫臣去喊人,自己卻跳入海中去扯那船錨。”

“若不是他及時絆住了錨繩,叫其中一艘船未來得及逃走,隻怕這案子至今也不能結。”

說完這話,沈崢明顯感到毓坤的身子頓了下,然後她壓抑著什麼一般道:“那……人呢?”

沈崢不敢隱瞞,也不願隱瞞,叩了個頭,眼眶發紅道:“受了傷,連燒了幾日,好在性命無礙。”

感到毓坤似乎鬆了口氣,沈崢心中有了些把握,再次叩首道:“念在他此次立了功的份上,臣鬥膽將人帶回了京城。”

毓坤的身子猛然震了下道:“擅離流刑之地是死罪,你知不知道?”

沈崢抬起頭道:“臣知道,臣也願意領罪。”

毓坤冷道:“你是覺得,朕不會罰你?”

沈崢道:“臣不敢這樣想,臣也知道陛下絕不會召陸英回京,那是不是他就要永遠留在千裡之外,此生再不得見陛下一麵?”

毓坤沉默下來,並沒有否定沈崢的話,沈崢第三次叩首道:“所以臣願意做這個罪人,隻求陛下能看在陸英這次立下的大功的份上,免去他的罪責,許他留在京中。”

見毓坤不言,沈崢道:“陛下向來剛正不阿,既然先前處置陸家時沒有留情,那麼這次論功行賞,陸英是首功,陛下也應賞罰分明。”

說完這話,饒是沈崢心中也很忐忑,不知道毓坤會如何抉擇,許久後方聽她道:“你倒是好,將朕的話都堵死了,還叫朕怎麼說。”

沈崢心裡的石頭終於落了地,聽這話是要將人留下了。他正醞釀著要如何說後麵的話,但聽毓坤道:“現下……人在何處?”

沈崢答道:“如今陸家的舊宅是不在了,他也不願受京中舊友的救濟,便出城賃房而居。”

毓坤想,這倒像是他了,仍舊是那樣驕傲的性子。心中湧起千百種說不出的滋味,毓坤扶案坐下,望著沈崢道:“朕知道了,你下去罷。”

並沒有說要如何處置陸英,但也沒有要將人再趕回去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