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瞳原本還跟在後麵一邊發微信一邊叼著根巧克力棒吃,聽到這一聲整個人都愣住了。
初梔也呆了。
她剛剛離得近,聽見了孩子的那聲媽媽,本來剛放下心來,結果女人站起來直接就開始撒潑,簡直像瘋了一樣。
初梔家裡一直不讚同教育孩子就是要打這種觀點,從小到大初父初母從來沒打過她,最凶也是被氣到不行罵她一頓,罵完又心疼,對於這種二話不說就打人的家長,初梔覺得簡直不可理喻。
更何況陸嘉珩什麼都沒做,他甚至從頭至尾一句話都沒有說。
可是畢竟是人家的家事,她一個外人又能說什麼,初梔往前走了一步,然後硬生生止住了,站在原地心驚膽戰地看著男人緩緩轉過頭來。
他的表情太可怕了,陰鬱又暴戾,漆深的眼黑沉沉的,唇瓣抿成一條僵硬的線。
然而下一秒,他卻又突然毫無預兆的笑了。
初梔今天一見到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勁,此時那種不對勁終於消失。
緊繃的冷漠沒了蹤影,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種情緒。
陸嘉珩舔了舔嘴唇,冰冷嘲諷的輕笑聲一層層蕩開,刺得人渾身發抖。
“平時裝的不是挺好的嗎,”他漫不經心似的,“怎麼陸泓聲不在這兒就裝不下去了?”
“他在這裡我也會這樣。”女人咬牙切齒道。
她長得很美,而且十分年輕,隻是看起來確實狀態不太對勁,頭發略有些淩亂,表情甚至有些歇斯底裡了,眼睛發紅。
她唇瓣顫抖發白,目光近乎怨毒地看著陸嘉珩,深吸了口氣,似乎是強行找回了理智,半晌才開口:“你恨我,針對我,不能接受我都可以,你有什麼事情都衝我來,嘉懿有什麼錯?他才四歲,他多喜歡你,每天都盼著能見到你,一聽說你要回來就那麼開心,”她聲音不受控製地漸漸拔高,“我知道你恨不得我死了,連帶著討厭他也算了,你就可以當他不存在不行嗎!為什麼還要故意把他帶走?為什麼給他吃這個!上次你給他吃桃子結果變成什麼樣了?你當時可以是因為不知道,這次呢?你還不知道嗎?!你明明知道他過敏!是不是我們母子倆死了你就高興!”
陸嘉珩揚唇又笑,吊兒郎當斜眼睨她:“你這不是挺明白的嗎?”
他旁邊,陸嘉懿開始哭,他拉了拉女人的裙子,聲音壓得低低的小聲抽噎:“……媽媽,媽媽,不是哥哥,懿懿也不吃的,懿懿就是拿著,媽媽彆凶。”
那麼一番話下來,初梔當然也明白過來陸嘉珩這家庭構造是怎麼一回事,這女人為什麼一上來就像瘋了一樣。
她以為陸嘉珩明知道弟弟過敏還故意給他吃桃子,可能還覺得孩子是被他偷偷帶出來的,簡直太壞了。
可是那個黃桃果凍,明明就是她給的。
從天而降一口鍋,他偏偏還完全沒有解釋的意思,就準備這麼替她背了。
也顧不上什麼彆人家的家事,初梔連忙往前走了兩步,剛要開口,被陸嘉珩極快地一把拉住了。
男人垂著眼看她,表情很淡,看不出什麼情緒。
抓著她手腕的力度很大,緊緊地箍著她,近乎粗暴地把她拉到自己身後。
初梔錯愕了一下,很快反應過來,急切道:“不是——”
陸嘉珩手上力度再次加大,她吃痛低呼,已經到嘴邊的話被打斷了。
他不想讓她說。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初梔還是暫時閉嘴了,他依舊死死拉著她擋在前麵,失控一般的力道,攥得她手腕生疼。
她沒掙,皺眉抿了抿唇,另一隻手抬起來,安撫似的輕輕撫了撫他的背。
陸嘉珩身體僵了僵,半晌,拉著她手腕的那隻手才緩慢地放鬆了點。
初梔悄悄鬆了口氣,手下的動作沒停。
黑色的衛衣料子很好,是那種寫滿了“我摸起來就很貴”的觸感,麵前的人溫熱體溫透過衣料滲透出來,沾上掌心。
陸嘉懿哭得一抽一抽的,邊哭邊拉著女人拚命往後扯:“懿懿再也不找哥哥了,媽媽,媽媽。”
女人心疼地把他抱起來,一邊哄著一邊抬起頭來,惡狠狠瞪了陸嘉珩一眼,抱著孩子走了。
車子絕塵而去,上一秒還無比熱鬨的校門口倏地寂靜了。
林瞳超初梔擠了擠眼睛,指指自己,而後兩根手指伸出來,做了個走的動作。
初梔點點頭,林瞳手又舉到嘴邊,做了個拉拉鏈的動作,悄咪咪地繞路走了。
她很快拐過馬路,校門口隻剩下初梔和陸嘉珩兩個人。
初梔被抓著的手腕悄悄動了動,從他身後探出腦袋來,仰起頭來看他。
男人垂著頭,似乎是在發呆,長睫烏壓壓地下壓,剛剛那點笑早沒了蹤影,嘴角向下耷著。
初梔說不清楚他現在到底是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非要說的話,就仿佛渾身的力氣都被抽乾了一樣,像是放棄了掙紮的溺水者,空茫茫的無力感。
雖然也隻有一瞬間而已。
初梔不知道自己現在是說話好還是保持安靜更好一點,就算說,對於這種完全沒遇到過的情況她也不知道要說些什麼,隻是拍著他背的動作不敢停。
兩個人就這麼站了著,少女安撫小動物似的一下一下,還沒拍兩下,陸嘉珩突然側過頭來,垂眼看她。
他斂著睫,桃花眼微揚,若無其事看著她:“送你回寢室?”
他這麼一副毫不在意的樣子,初梔突然就開始替他覺得有點委屈。
完全不能理解。
男人抓著她手腕的手鬆了,初梔悄悄揉了揉手腕,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他。
兩個人一路走著一路沉默,長假前夕的校園安靜的無聲無息,走到一半,初梔終於還是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