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銀體溫計最高刻度是四十二度。
水銀到頭, 應該有個四十三度了。
初梔垂眼看著手裡的體溫計,水銀柱就端端正正地停在四十二上麵一點點的位置, 再往上走點兒, 可能這體溫計就要炸掉了。
初梔呆了一下,沒說話, 微微皺了皺眉, 抬起頭來, 又看了他一眼。
此時麵前的男人看起來是不太一樣,平日裡那種散漫慵懶的感覺全都不見了,確實是一副虛弱極了的樣子, 濕漉漉的眼, 微微垂著的唇角, 低著腦袋看著她, 整個人顯得安靜又無害。
初梔抿了抿唇,把手裡的體溫計遞給他, 微微撇過眼去。
陸嘉珩慢吞吞地抬手,接過來。
初梔後退了一步。
“砰”的一聲, 房門在他麵前被砸上了。
陸嘉珩還沒反應過來,整個人沉浸在疾病的折磨裡,甚至已經開始覺得自己真的開始渾身發燙,意識模糊了。
下一秒, 初梔的聲音悶悶地從門後傳出來:“你發燒了找我乾嘛, 你找消防員吧。”
陸嘉珩:“……”
陸嘉珩錯愕了,一時間沒說出話來。
初梔背靠著防盜門等了一會兒, 外麵靜悄悄的,完全沒聲音,她想了想又轉過身來,從貓眼往外看。
他還站在那裡,垂著頭,有點模模糊糊的一個輪廓,和剛剛的姿勢一樣,一動不動。
像隻被人遺棄了的小貓小狗什麼的。
也不太像是裝的。
而且裝病這種事情,有什麼必要。
但是什麼人能燒到四十二度啊!
體溫計壞掉了吧。
不知道為什麼,初梔陡然生出了一種罪惡感。
她咬著嘴唇,猶豫了一會兒,還是打開了門。
陸嘉珩聽見她開門的聲音,抬起頭來,黑漆漆的眼一下子就亮了。
初梔看他一眼:“你真的生病了嗎?”
陸嘉珩眼底閃過一絲掙紮。
他沉默了一下,“嗯”了一聲。
初梔彆開視線:“那你快點回家去吧,或者去醫院,彆穿那麼少站在這裡了,外麵又沒有暖氣。”
“我家也沒有暖氣,”陸嘉珩低聲道,“我剛搬過來,還沒來得及去交取暖費。”
初梔愣了幾秒,才想起來這回事兒。
已經是十二月中旬了,現在這個天氣家裡沒有暖氣,那真的要出事情的,不感冒才怪。
初梔在門口站了幾秒。
陸嘉珩也不急,就安安靜靜的等著她。
半晌,她低低的歎了口氣,有點無奈的樣子,身子微微往後撤了撤,給他讓出位置:“你先進來吧。”
幾乎是初梔話音落下的同時,他就進來了,順便還隨手帶上了房門。
初梔此時已經轉身進屋了,微微提高了一點的聲音從客廳傳來:“你吃退燒藥了嗎?”
你猜鋒利的爪子掛在他的褲子上,凶神惡煞地:“喵喵喵喵!!!”
陸嘉珩一把把他插起來,舉到自己麵前。
一人一貓對視,你猜湛藍的眼睛盯著他,前腿拚命地往他臉上撲騰著。
陸嘉珩唇角微揚,對著那張臉上一坨黑的貓臉露出了一個平靜的笑容。
“沒有。”陸嘉珩虛弱地說。
你猜氣到吐血:“喵喵喵!!!”
初梔在客廳裡繼續翻翻找找,一邊說話:“你那個體溫計是不是壞了,我家有電子的,你進來再測一□□溫,如果高的話你就去醫院吧。”
陸嘉珩:“……”
陸嘉珩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放下貓,站在門口,輕輕咳了一聲:“不用了,這種東西串著用是不是不太好。”
初梔:“沒事呀,都消毒過的。”
她側過身子來,從裡麵探頭看他:“你先進來吧。”
陸嘉珩雖然想進門,但是他非常非常不想量體溫。
而剛被他放下的你猜則是死死地抓著他的一條腿,鹹魚一樣賴在原地,妄圖不讓他動,把他阻止在門口。
陸嘉珩艱難地向前拖行著,左腿拖著一隻貓。
一隻癱成一條,像一把拖布條一樣的貓。
初梔蹲在電視櫃前,從藥箱裡抽出電子體溫計,抬手遞給他。
等了半天,沒人接。
初梔疑惑抬眼:“給你啊。”
她還板著張小臉兒,看起來並沒有消氣的樣子,並且表情已經極儘可能的凶巴巴了,語氣也實在不怎麼好。
可是即使是這樣,陸嘉珩看著她也還是覺得可愛。
他深吸了口氣,緩慢地抬手接過來,捏著那隻體溫計看了看,垂死掙紮道:“其實我剛剛在家裡吃了一片退燒藥,不知道現在退沒退燒。”
初梔蹲在地上,仰著小腦袋看著他,那表情有點狐疑,就好像是在說:“那你還來我家乾什麼?”
陸嘉珩頓了頓,認命地把體溫計塞好,又補充道:“不過那藥過期了,可能不管用。”
初梔:“……”
冬天沒暖氣,退燒藥過期,你這麼多年自己一個人過得到底都是些什麼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