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嘉珩掰著她肩膀把她掰起來了,俯下身去,湊到她耳畔低聲道:“彆緊張。”
他聲音輕柔沉緩,像是一顆石子,緩慢地沉入水底。
初梔悄悄調整了一下呼吸,緊張的情緒也慢慢地平靜下來。
她悄悄地看了一眼陸爺爺,老爺爺也正看著她。
眼神有點詭異,有點高深莫測,有點一言難儘,有點欲言又止。
好半天,老人家才側過頭去,看向陸嘉珩:“成年了嗎?”
初梔:“……”
陸嘉珩:“……”
初梔沒有想到,她見到的陸嘉珩第一個大家長,說的第一句話會是這個。
她剛成年沒一個月,好像也沒有錯啦。
而且他親她的時候,她好像確實還未成年。
再而且,她剛剛當著大家長的麵抱著他黏糊了那麼長時間。
初梔回憶了一下剛剛自己都說了些什麼做了些什麼,有點崩潰,羞恥的紅著耳朵垂下頭去。
陸老爺子見狀,以為真的被自己猜著了,他神色複雜地看著自家孫子,沒說話。
陸嘉珩被他那眼神瞧的嘴角一抽:“她成年了。”
陸老爺子好像鬆了口氣,喃喃道:“成年了好啊,成年了就行……”
陸嘉珩:“……”
*
初梔沒想到一回來就見了家長,還是爺爺這種量級的。
她根本就什麼準備都沒做,直接被陸爺爺拉進書房裡去了。
起初,陸嘉珩抿著唇抓著她,神情很嚴肅地看著老人家,一副堅決不同意的樣子:“您要說什麼在這說就行了。”
陸老爺子悠哉道:“怎麼著,怕我嚇著你的小女朋友?”
陸嘉珩敷衍地勾了勾唇,沒什麼笑意:“是啊,脆弱易碎,需要小心嗬護。”
初梔紅著臉,安慰似的捏了捏他的食指指尖。
他皺眉。
初梔仰頭,朝他眨眨眼。
他才不情不願地鬆了手,後退一步,抱著手臂:“十分鐘。”
初梔其實自己心裡也沒底,七上八下的,她感覺自己剛剛的行為那麼輕浮,抱著人家孫子就不撒手了,陸爺爺對她的第一印象肯定很差很差的。
小姑娘白著一張小臉兒,像是即將被宣告死刑了似的,低垂著腦袋跟著老人進去了。
陸老爺子大哥做習慣了,渾身上下都帶著一種上位者的威嚴,即使表情看上去十分佛係,卻也依然擋不住壓迫感。
初梔心裡仿佛有一千萬個小人在抓她,她忐忑又不安的揪著手指頭等。
老人家也不說話,負手站在窗前看著她。
X光射線來來回回地在她身上臉上掃,就好像她是什麼病毒的攜帶者一樣,連空氣和呼吸都有感染的可能性,需要一層一層一遍一遍的消毒以後才可以靠近或者跟她說話。
兩個人就這麼麵對麵地小眼瞪老眼瞪了十分鐘,初梔從最開始的冷汗滲出來好幾層,到後麵,她已經開始神遊了。
有點像小的時候和小朋友玩的那個遊戲,一二三四我們都是木頭人,誰都不許動。
她用腳尖蹭了蹭書房地麵的地毯,又等了兩分鐘,她終於忍不住了,咬咬嘴唇一臉大義凜然地抬起頭來。
初梔視死如歸閉上了眼,皺巴著一張小臉,委屈巴巴地,聲音聽起來快要哭了:“爺爺,您給我個痛快吧!反正我是不會和陸嘉珩分手的!”
陸老爺子:“……”
最終陸爺爺一句話都沒說,反而笑了。
老人閉了閉眼,有點無奈的樣子,朝她擺了擺手,歎息一般:“去吧,小姑娘。”
直到陸老爺子人走了,初梔都沒反應過來,不太明白自己被叫進去,然後對眼看了十分鐘是什麼意思。
她跟著陸嘉珩送走了陸爺爺,人一走,陸嘉珩反手啪地關上了門,抿著唇:“老爺子跟你說什麼了。”
初梔本來想說,什麼也沒說的。
她仰起腦袋來,看著他微微向下垂著的嘴角。
有些緊繃,看起來像是在緊張或者擔心些什麼。
初梔沒說話。
她越安靜,陸嘉珩就反而越有些不安。
初梔咬了咬牙,深深吸了口氣,試探性地道:“你要出國去嗎?”
陸嘉珩一滯。
初梔緩慢地繼續道:“你要出國讀研嗎?要幾年呀?好不好考的?你還讀金融這方麵的專業嗎?”
從小到大,初梔幾乎沒有說過謊。
除了初父問到男朋友的時候,這種特殊情況外。
她有些心虛,有點愧疚,有種罪惡感。
所以她耍了一點小聰明。
明知道陸嘉珩會誤會是陸爺爺跟她說的,她就直接地乾脆問了他,企圖可以通過這種方式讓自己的罪惡感變得稍微少一點。
陸嘉珩垂眼看著她,眸色沉沉的,看不出是什麼情緒。
半晌,他低聲問道:“你想讓我去嗎?”
“你想去嗎?”初梔反問。
“你想讓我去嗎?”他重複問道。
初梔愣了一下。
她想起剛剛在書房裡,陸爺爺緩慢閉上的眼。
鶴發童顏的老人,看起來分明像一把出鞘的劍,是銳利又堅不可摧的。
可是在那一瞬間,眉宇間卻帶著一種疲憊感。
那個時候他分明是有話想跟她說的。
可是他想說什麼呢?
她猜不出來。
初梔微微垂下眼睫,等了一會兒,才慢慢搖了搖頭:“我不想的,我想讓你陪著我。”
她的聲音軟糯又清晰,帶著她特有的那種柔軟的溫吞,種子似的一字一字輕輕落在他心底,然後抽芽,開出花朵來。
陸嘉珩眸光微動,沒說話。
初梔皺了皺眉,抬起眼來,“但是我已經成年了,是大人了,大人不能那麼自私,也不能隻顧著自己高興,”
她鹿眼烏黑明亮,安安靜靜看著他:“我想讓你一直陪著我,可是我也想你能變成更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