會議室裡一片安靜,除了她在看,其餘所有人都在看著她,初梔一頁一頁翻過去,臉色越來越白。
蕭翊的這份廣告策劃,從創意到思路,渠道組合,媒體媒介的選擇等等,大致的方向跟她一模一樣。
初梔猛地抬起頭來,側頭看著旁邊的蕭翊。
他此時也正看著她,又無奈又驚訝的樣子。
初梔把策劃方案合上,也已經明白叫她過來的目的是什麼了。
廣告策劃這種東西,尤其是創意,是完全個人的東西,一模一樣隻是巧合這種事情根本不會發生。
更何況,她的大方向,他是知道的。
她毫無保留的,所有的疑問,所有的想法,都跟他說過。
蕭翊。
他們做了三年的同學,認識第一天的事情仿佛還近在眼前。
她還記得少年穿著綠色的一身迷彩軍裝,笑得羞澀又乾淨,對她說你好,我叫蕭翊,高中的時候跟你是校友。
此時,少年已經長成男人,穿著整潔的襯衫,完全意料之外的無辜表情看著她。
趙玫十指搭在一起,眼神平靜:“看完了?”
初梔沒說話,抬起頭來,張了張嘴。
“這件事情我之前已經叫了蕭翊過來問過了,我想聽聽你這邊怎麼說。”
初梔整個人還是懵的,她愣愣地看著她,張了張嘴:“我也不知道……我是自己做的……”
趙玫笑了:“誰都沒說這個是彆人給你做的。”她轉過頭來,“蕭翊?”
蕭翊摸了摸鼻子:“我也沒想到,我之前是跟她說了一點經驗什麼的,也就在公司裡,不少同事都看到了,但是我們倆也是大學同學,我是覺得互相幫幫忙是應該的,也挺好。”
初梔腦子裡“嗡”的一聲,血液仿佛從身體各處全部湧上頭頂,然後凍結成冰。
她手指冰涼,整個人都開始不自覺的顫抖,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男人看起來和往常沒有什麼不同,甚至臉色都沒變。
初梔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趙玫點點頭,轉向初梔:“這兩份策劃方案我也都看了,孰優孰劣一目了然,其實從質量上有一點經驗的人也都看得出來,叫你過來主要還是想聽聽你的解釋。”
初梔臉色蒼白,嘴唇緊緊抿著。
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又驚慌又無措,急得想哭,又硬生生憋回去了,眼睛微微睜大了:“可是這個真的是我自己的想法,我也努力寫了,我改了很多遍,寫了好久,我也——”
我也跟他說過的呀。
自己的東西就是自己的東西,怎麼能這樣。
怎麼在做了這種事情以後,還能那麼坦然又無辜的惡人先告狀,一副自己才是受害者的樣子。
初梔吸了吸鼻子,強壓下眼淚,聲音裡卻忍不住帶上了一點哭腔:“我沒抄襲,這個策劃方案我寫了很久,這個是我的想法的……”
趙玫無動於衷:“可是你的這份雖然idea創意都很好,也看得出對產品認真了解了,卻還是依然有很多漏洞和粗糙的地方在,而蕭翊的,除了一點點不太成熟的小瑕疵,可以說是麵麵俱到,各個方麵都很好,”趙玫頓了頓,“更何況,蕭翊早了你三天交。”
初梔啞口無言。
她連解釋的辦法都沒有。
她根本就沒辦法解釋。
小姑娘小小的一隻,安安靜靜縮在椅子裡,一張漂亮的小臉慘白,大眼睛裡含著淚。
旁邊一位男主管有點看不下去,歎了口氣:“其實你很聰明,學習能力也強,完全沒有必要做這種事情,公司也不是會隻因為這一次的結果就真的定下讓你們誰走誰留,畢竟也隻是實習期而已。”
初梔低低垂著頭,倔強的咬著嘴唇,硬生生的憋著,不讓淚水滾下來。
不是的。
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她一直知道蕭翊成績好,又努力,她根本沒想過自己第一次做這種能贏過他。
她隻是想,就隻是想能夠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做好而已。
可是發生了這種事,她連證明自己的辦法都沒有。
恐怕她剛進來的時候的緊張,在其他人看來,也隻是做賊心虛。
初梔閉上了眼睛,淚水掛上睫毛,啪嗒啪嗒砸在會議室光潔的桌麵上。
會議室安安靜靜,隻有那個男主管還在繼續說話,說些什麼,初梔已經完全聽不到了。
她猛地站起來,抬手抹掉眼淚,哽咽又清晰:“沒做過的事情就是沒做過,根本沒有確切的證據,你們就憑借著他比我早交了幾天,比我的更完善一些就可以隨便斷言這份策劃的核心是我偷來的嗎?這麼武斷就能夠隨意下定論,那貴公司也確實沒有什麼待下去的價值和意義。”
她吸了吸鼻子,手撐住桌邊努力站穩,看著坐在對麵的幾個人,
“這份廣告策劃是我第一份真正的策劃案,每一個字都是我用心寫的,所有的東西都是我自己的東西,偷來的即使包裝的再好也隻是表麵功夫而已,我之所以努力做不是因為我想贏,而是因為我想做到我能夠做到的最好水平,”
她渾身都在抖,整個人氣得眼前一陣一陣白,卻依舊咬著牙強忍著想要奪門而出的欲望,努力地保持著思路清醒,衝著對麵幾個人低低鞠了一躬,一字一字道,“十分感謝這段時間大家對我的照顧,也確實是讓我受益匪淺,學到了很多不止專業上的東西,我一會兒就去填辭職表格。”
她說完,頭也不回走出了會議室。
*
初梔的動作很快,出了門直接去找HR填了表格。
HR依然是麵試她的時候那個,初梔填表格的時候一直哭,豆大的淚水啪嗒啪嗒往下砸,那HR小姐姐完全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背,低聲道:“工作都是這樣的,習慣了就好了啊,彆哭了。”
初梔覺得自己習慣不了。
她沒有辦法理解,為什麼在學校的時候關係很好的同學,一旦牽扯到實際利益就會變成這樣。
而前段時間,他還在跟他說實習隻是學習而已,結果不重要。
他就那麼想贏,想到即使昧著良心做這種事情。
她抽抽噎噎地抹掉臉上的淚,將表格遞給HR:“我永遠都不想變成這樣的人。”
出了人力資源部,初梔回辦公室整理東西。
她隻呆了不到一個月,東西不多,整理起來也很快,一些她自己的東西裝好,穿上外套出了公司。
正是上班時間,電梯裡人不多大家大多行色匆匆,手裡拿著文件忙自己的。
冰冷的金屬盒子一層一層降下一樓,初梔低垂著頭,不想讓彆人看見自己哭得腫腫的眼和狼狽的樣子。
冬天白日短,北方尤其,四點多的天已經見黑,一出了寫字樓,冷風呼嘯著灌過來,她圍巾沒纏好,被鼓得一圈一圈的。
初梔站在大街上,有點茫然。
公司在市中心,永遠熱鬨繁華的地段,周圍全都是高檔寫字樓,玻璃幕牆映出落日餘暉明霞。
初梔才發現剛剛自己那麼低的埋著頭根本就是多餘的,行人來來往往,每個人都在為了生活忙碌奔波,根本無暇顧及他人。
也沒有人注意到她眼睛是不是又紅又腫,沒有人關心她受了多大的委屈,為什麼哭。
初梔往前走了兩步,口袋裡手機一陣一陣的響。
她動作機械地接起來,沒開是誰打過來的,也沒說話。
陸嘉珩的聲音依舊和往常一樣,低沉輕緩,尾音柔軟多情。
她幾乎可以想象到,他咬出這兩個字的時候的模樣。
他隻叫了她一聲,“初初。”
初梔腳步停住了。
“陸嘉珩……”她哽咽著叫了他一聲,聲音發啞,低得幾乎聽不清楚。
電話那邊,陸嘉珩安靜了。
初梔突然想起之前和陸嘉珩吵架的時候,她大言不慚地說的話。
她其實做的一點也不好,她又笨又沒用。
明明是自己的東西,自己的架構,彆人卻能夠做的比她更好。
明明是她自己的創意,卻連證明自己的能力和本事都沒有。
她熬了那麼多通宵,看過那麼多產品資料,每一個字幾乎都能夠背下來。
那是她所創造的,描繪出來的第一個獨立世界,她卻連保護它都做不到。
那種感覺實在是太難過了。
那種委屈,那種被汙蔑的恥辱,那種無力感,那種不服輸。
“陸嘉珩……”
街道上路燈已經亮起來了,汽車探照燈拉出帶。
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孩終於得到了依靠。
初梔拿著手機,一遍一遍叫著他的名字,站在街口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