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雪方消,殘冬未儘,麥苗剛剛開始返青,風中還帶著縷縷寒意,正是李易安詞中的乍暖還寒時候。
大金國山東東路莒州府與益都府交接處有一個山間盆地,此處四麵環山,山上都長滿了茂密的森林,算得上亂世中一處難得的世外桃源,沂水發源於此,可稱之為沂源盆地。
當年金軍入主中原,齊魯大地烽煙四起、盜匪橫行,豪強大戶紛紛結寨自保,此地豪強楊家也在盆地西北角建起了一座高大的土寨,名喚楊家莊。
當年建寨之人頗有巧思:寨子依著地勢,坐北朝南,靠山向陽,依沂水支流螳螂河而建,寨牆高大厚重,易守難攻,寨中居民以楊家族人為主,占了半數以上。
此時楊家當代家主第三子楊康正站在城頭之上向南觀望,隻見寨南幾裡處的一塊平地上,陸陸續續的出現了幾支人數不等的人馬,衣著形形色色,兵器更是五花八門,亂哄哄的正在聚集。
看著這夥亂糟糟的人馬,楊康凝重的表情中竟然帶著幾分興奮和些許輕蔑。
對站在身旁的一位麵容清臒的老先生問道:“張先生,你們確定這是土匪,不是流民?”
這老者是楊家族學中的先生,看著這個身材高大,不怎麼愛讀書的學生答道:“確是土匪無疑,老管家見多識廣,不會認錯的!”
站在另一邊的老管家楊安一臉焦急的附和道:“當然是土匪,而且是悍匪,不然怎麼敢攻打豪強莊寨!”
楊康又道:“這是那個山寨的賊匪?”
張先生插話道:“沒打旗號,看不出是哪路好漢!”
老管家哀歎道:“他們怎麼會來咱們莊子劫掠!”
地方豪強們在這片土地上安家立業,自然免不了要和這些“綠林好漢”打交道。
附近的土匪多少都有交情,加之自家莊寨建得高大,守衛眾多,易守難攻,一般不會有土匪打莊子的主意。
眼見這股土匪規模挺大,卻沒打旗號,又在這莊主外出的時節來襲,而莊外的哨探竟沒有傳回來消息,還是山中的獵戶們前來報警,越想越覺得詭異。
今日遭逢大難,偏偏兩代家主都不在莊中,莊中做主的是老管家,老管家平日裡負責處理莊中庶務,按照後世的說法算是一個行政管理人員,雖然見多識廣,但才具有限,今早聽聞匪訊後大驚失色,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嘴角起了好大一竄燎泡。
老管家素知張先生博學多才,胸中大有丘壑,因此第一時間讓人將他請過來商議防守事,方才二人正在城頭商討怎麼退敵,這位愛惹禍的三少爺卻不請自來,實在是非其所願。
自家這位少爺天賦異稟,神力驚人,自幼就喜歡舞槍弄棒,在練習武藝上又肯吃苦,隻憑借幾本祖傳的圖譜,小小年級竟然將家傳的武藝練成了個七七八八,是家族中百年難見的天才武癡。
隻是他自持武藝高強,向來膽大包天,是個惹禍的祖宗,今日強敵來襲,若是這小少爺一時衝動殺將出去,如果有個什麼閃失,在新老兩位家主麵前自己該如何交代。
這位少爺最近在後山老宅修煉什麼全真教的內功,輕易不肯下山,定是自己安排婦孺去老宅躲避驚動了他。
正如老管家所料,今日楊康正穿著加了負重沙袋的盔甲,手持鐵槍熬練力氣,得知有土匪來襲,趕緊解下盔甲上的負重,拿了弓箭武器便趕了過來。
楊康方才來到城頭之時,見老管家和張先生正在商議退敵之策,也不打擾,便徑直上前查看,初時見到莊外黑壓壓一片人馬也頗為心驚,細看之下卻發現對麵人馬雜亂,不成章法,心中驚懼便消去了大半,思索片刻後心中已有了決斷。
楊康抖動手中鐵槍對眾人道:“叫花子一般的人馬也學人家出來打劫,讓他們嘗嘗小爺楊家槍法的厲害!”
老管家見他手中鐵槍不由得心中叫苦,暗道:“這小少爺怎麼將練功的鐵槍拿來了,這個能上陣殺敵嗎?這不是瞎胡鬨嗎!”
原來這楊家祖傳的槍法分練法、打法與演法。
練法是諸般鍛煉力氣、速度、耐力等基本功的法門;打法是實戰殺敵的諸多招式與技巧;演法是串聯練法與打法的套路。
若想練成這楊家槍法,三者缺一不可。
這位少爺手中拿的長槍乃是練功時所用,通體均為鋼鐵製成,粗大笨重,並不適用於實戰,隻是在練習時熬練力氣所用。
老管家焦急的勸說道:“少爺,這槍如此沉重,如何殺敵,切莫魯莽!況且咱們據城而守,用弓箭滾木礌石就可!”
楊康答道:“隻守不攻,怎能退敵?”說罷舞動鐵槍,虎虎生風,這條八十多斤重的鐵槍在他手中就如同一根竹竿一般,挺槍一抖,槍花如朵朵梨花綻放。
眾人見這位小少爺舉重若輕,將如此粗重的一杆鐵槍如同花槍一般舞動,都暗自咋舌,這得是多大的力氣!天生神力,果然是名不虛傳。
老管家的侄子楊四對楊康比較熟悉,心中更是驚訝,暗道:“數日不見這小少爺力氣又大了不少呀!”
這楊四心思活絡,正是他讓人驚動楊康下山,好為叔叔分擔些壓力。
老管家素知這位小少爺悍勇好鬥,雖說他武藝高強,但畢竟年紀尚幼,對頭人馬又多,如何能出門迎敵,急忙勸道:“少爺,我們人少,決不能出寨迎敵。”
情急之下觸動了燎泡,痛的嘴角一抽。
楊康道:“老管家勿憂,我自有計較。”
若在之前,楊康小小年紀自不敢如此托大,但前些日子遭逢奇遇,武力陡升,麵對城下的烏合之眾,自覺已經可以一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