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風雪潛龍 第三十七章:雪穀肅客迎五龍(1 / 2)

大金豪強 司空楊炳 11082 字 10個月前

冬至日清晨,天色微明。

白龍府東南,祭天儀式正在進行中,楊家眾人混雜在人群之中,在遠處觀禮。

十幾位大巫麵向東方而跪,身後數十名薩滿身著彩衣,頭插鳥羽,胸帶明鏡,用手敲擊著腰上懸掛的皮鼓,口中吟唱著禱詞,麵向東方而舞,動作誇張狂野,似乎是在模仿某些動物的動作,古拙神秘的氣息充彌於天地之間。

當紅日初升,第一縷霞光灑向萬物生靈之時,薩滿們吟唱的聲調陡然升高,然後停止舞蹈齊齊跪伏於地,齊聲高喊道:“茶啊衝!茶啊衝!”

他們仿佛在與天地對話,聲音中充滿了敬畏與虔誠,這呼喊聲在空曠的原野上回蕩,仿佛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在其中湧動,令人心生敬畏。

站在人群中觀望的楊康雖然不知道他們在喊些什麼,但近距離觀看這傳承自先民的古老儀式,卻讓他心中湧起一股莫名的震撼。

楊康將頭轉向身旁的高宗元,悄聲問道:“他們喊的是什麼?”

高宗元輕聲答道:“這是古肅慎語,是上蒼、上天的意思,用在這裡是向上天祈福的意思。”

楊康道:“你能聽懂他們唱的是什麼?”

高宗元道:“渤海源於肅慎,語言自然也有傳承關係,你雖然會些渤海話,但有些古語日常中不用,你自然是學不到的。”

祭天儀式還在進行,初見時的神秘感慢慢消失,楊康開始感到有些無聊,又不好就此離去,站在那裡東張西望,不知道做些什麼事好,於是問高宗元道:“你對薩滿了解多少?”

高宗元道:“薩滿一道傳承久遠,似是出自九黎,當年蚩尤戰敗,九黎百姓分散,南下者為夷,北上者為胡,留中原者為夏,所以說我們這些族群大抵是九黎的後代,薩滿一道就是那時候傳過來的。”

楊康道:“蚩尤不是魔神嗎?”

高宗元道:“勝者為王,敗者為寇,自古如是爾!”

楊康道:“彆裝老學究,好好說話!”

高宗元不理他,繼續說道:“你們中原的文化高於我們,你們的儒道佛要比我們的薩滿高級,但薩滿在我們這裡傳承數千年,不容小窺,尤其是前麵那些大巫更不能輕忽對待。”

楊康道:“你小小年紀怎麼知道得這麼多?”

高宗元笑道:“臨時抱佛腳,來前現做的功課!這次來之前家中的族老給補的功課。”

渤海國當年號稱海東盛國,高家乃渤海國王室之下第一望族,家學淵源,高宗元耳濡目染之下知曉些陳年往事,也不足為奇。

楊康終於按捺不住內心長久以來的疑惑,開口問道:“死冷寒天的,你們這些小孩都來這裡乾什麼?就為了看這些薩滿跳舞!”

高宗元白了楊康一眼道:“你年紀很大嗎!”

見楊康沒接話,接著說道:“我也不知道,是有大薩滿傳出話來,讓各家的孩子今天來碰碰機緣,家裡大人們認為即使遇不到什麼機緣,結交些朋友也是好的。”

楊康道:‘這些大巫影響力挺大呀!連草原上的萌古部都來人了!’

高宗元道:“萌古人是室韋的後代,他們的祖先是從這片土地上走出去的,對這些族群你們漢人統稱為東胡。”

楊康道:“彆總漢人胡人的,我看你比我這個漢人還像漢人,說話總是掉書包。”

高宗元嘿嘿一笑道:“漢人的許多東西確實很好,再說我們渤海早就亡國了,消滅我們的可不是漢人,而是契丹。”

楊康道:“我看你們這些部族之間好像區彆不是很大,語言也很相似。”

高宗元道:“做個比喻吧,您能好理解一些。

楊康道:“你說說看。”

高宗元道:“渤海族與女真、契丹這些族群就像是表兄弟之間的關係,親緣其實挺近,但隔閡爭鬥也挺多;渤海族與漢人就像遠房堂兄弟,血緣雖然遠了一點,但相互之間卻沒什麼糾葛,在日常交往中,我們倒是更愛和漢人打交道些。”

楊康道:“原來如此,我說你的漢話怎麼說得這麼好!還會掉書包!”

高宗元道:“這白龍府,大唐時叫做書山府,是發配罪犯的地方,有許多官員拖家帶口地被發配到這裡。”

楊康道:“這個我還真不知道。”

高宗元道:“他們帶來了許多漢人的文化典籍和各種技能,你們漢人唾棄的罪囚,在我們這裡卻很受尊敬的。”

楊康道:“還有這一說!”

高宗元道:“東北很多漢人大族是那時候來的,當然大遼和大金時候來的也不少。我們渤海立國之後,對這些漢人家族也是優待的。”

楊康忽然醒悟道:“你家就是其中一員吧?”

高宗元歎息道:“可能吧!這個我也不知道!”

楊康問見他不願糾結這個話題,於是轉變話題,問道:“這裡漢人很多嗎?”

高宗元道:“不少,若是和其他族群的總和比起來是少些,但若跟單一族群比,人數可能還要占優勢。”

楊康又問道:“到底有多少人,有個準數嗎?”

高宗元道:“那誰知道呀!總有個一兩百萬吧!而且也不太分得清。”

楊康道:“為什麼?”

高宗元道:“就拿我們渤海人來說,好多人祖上本就是漢人;還有些漢人祖上卻是胡人。自大唐以來五六百年互相通婚,除了深山裡那些野人部落,哪還分得清。再過個百八十年的,恐怕就沒有渤海人了。”

楊康道:“為何呢?”

高宗元道:“當渤海滅國時就有些渤海人成了契丹人,大金立國後又有好多渤海人變成了女真人,等再過一百年你認為還會有渤海人嗎?到時候恐怕契丹人也消失的!”

楊康道:“你的意思是民族可以變來變去唄!”

高宗元道:“當年鮮卑那麼厲害,可是現在卻沒有鮮卑人了!難道他們都死光了嗎?還不是變成了漢人、契丹人、女真人!”

楊康道:“有人跟我說,這個叫做地理決定論。”

高宗元又道:“夷狄入中國,則中國之,中國入夷狄,則夷狄之。”

楊康道:“又掉書包,你還讀春秋呀!”

高宗元道:“夫子微言大義,自然是要讀的,不過這句話出自韓昌黎《原道》,是他對春秋大義的概括。”

楊康笑道:“越來越覺得你是漢人家的公子哥了!”

高宗元嘿嘿一笑也不反駁,有些感歎地說道:“在這片土地上,漢人、渤海人,女真人、契丹人、奚人、黨項人、回鶻人、塔塔爾人、高句麗人,互相之間變來變去很正常。不像你們中原的漢人,幾千年始終都是漢人”。

楊康若有所思的道:“那有沒有一種可能,這全天下的人類都來自一個祖先,都是親戚,現在分成這麼多族群,隻不過是因為大家分開的時間太久了,彼此間的距離也太遠了?”

高宗元見他一幅莫測高深的模樣,說道:“這個我沒想過,也沒有老人跟我說過,不過感覺你說的似乎有些道理!”

楊康問道不想再討論這個話題,問道:“那些大巫什麼來頭?”

高宗元道:“我也知之不多,據說都是巫祖級彆的人物,平時散居在草原和東北各地,從來沒聽說他們聚到一起過。”

高宗元看了一眼正在祭天的大巫們,似乎有些畏懼,悄聲說道:“據說有幾位大巫長居長白山、大鮮卑山和不兒罕山深處,輕易不出山的。”

大鮮卑山這個時候叫做大金山,即後世之大興安嶺,高宗元以古名稱之,潛意識中似乎對現在的名稱有些不滿。

二人在這裡說著悄悄話時,那端的薩滿們已經起身,再度踏起祭祀舞蹈的節奏,低沉而神秘的吟唱聲又在原野上蕩漾開來。

又過了許久,儀式結束,大巫們先行離開祭祀場地向東而去,楊康幾人見沒了熱鬨可看,正要離開,卻見幾個薩滿分頭走向人群中的少年們。

其中一人來到楊康幾人身前,見了高宗元穿著渤海服色,隨即用渤海語說道:“大巫們請諸位赴宴。”

然後又用其他幾種語言重複了一遍,幾人互相看看,忍不住好奇之心,跟隨那個薩滿向東而行,後幾種語言說得不太熟練,顯然他是渤海族人。

護衛們也要前往,卻被那個薩滿攔住,說道:“大巫隻請這些少年!”

護衛們都來自東北地區和草原,對這些薩滿頗有些敬畏,不敢違逆,隻得停留在當地等候。

楊康四處觀望,見其他幾個薩滿也領了些少年走了過來,大夥聚到一起,沿著大巫們離開時留下的足跡,向東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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