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約走了一盞茶的時間,前方出現了一處雪穀,隻見十餘位年輕薩滿站在穀口肅客,帶領眾人前來的薩滿示意讓眾小孩進穀,他們卻停住腳步,一同站在穀口守護。
一眾小孩按照各自的小團隊結伴而行,又向前走了一會兒,已經到了山穀的儘頭,這個山穀外窄內寬,儘頭處竟然比入口開闊不少。
穀內東南北三麵臨時搭建了些簡易的木棚,棚子內放了些木樁大石,充作桌椅,空地上生了幾堆篝火。
篝火上都支著架子,架子上炙烤著不知名的肉類,十來個身穿皮袍,腰掛弓箭的年輕人轉動著木架,讓烤肉受熱均勻,肉色已經金黃,看來已經烤了有一會兒。
東麵的棚子裡並排坐著十二人,年紀不一,服色各異,應該就是高宗元口中的薩滿大巫們。裝束不像那些薩滿們那麼誇張,同普通人差彆不大,。
每位大巫身後都肅立著一至二人,應該是他們的弟子或侍從,大巫們見眾少年進入穀中也不搭話,隻是默默地觀察著他們。
幾個皮袍年輕人迎了上來,也不說話,伸手指引少年們在南北兩邊的木棚內落座,繼續回到篝火旁專心致誌地擺弄架子上的烤肉。
麵對這些悶葫蘆,大家夥都有些發懵,各自安坐,在那裡麵麵相覷,此時是一年中最冷的時候,好在山穀內避風,又燃燒著篝火,大家穿的也厚實,因此並不覺得太過寒冷,隻是這詭異的氣氛讓大夥有點無所適從。
雖然楊康向來膽大包天,但在這詭異的氣氛中也不敢造次,坐在那裡眼觀鼻,鼻觀心,老老實實地如同老僧入定一般。
也不知過了多久,肉已烤熟,幾個皮袍人將烤肉分送到眾人麵前,示意眾人享用。
在這沉悶詭異的氣氛中,眾小孩哪有心情吃肉,都坐在那裡不動。
楊康飯量本來就大,在冰天雪地裡站了一上午,早已餓得不行,香噴噴的烤肉擺在麵前,那還忍得住,也不管其他人,從懷中摸出一把小刀,利索的割了一塊,送入嘴中旁若無人般地吃了起來。
他的幾個小朋友見他吃津津有味,也不甘示弱的跟著吃了起來,頗有些睥睨群小的味道。
見隻有楊康這一桌動嘴,一位麵貌古拙的老者站了起來,說道:“想必你們這些小家夥已經餓了,大家夥兒不必拘束,這些肉不是凡品,等閒場合是吃不到的!”
大夥兒其實早就餓了,聽他這麼說也紛紛吃了起來。
這老者說的竟然是漢話,隻是口音極重,聽起來有些怪異,有聽不懂的,看著身邊夥伴的動作自然也就明白了。
見大夥兒多少都吃了些,那老者又說道:“冰天雪地的把大夥找來,咱們沒什麼惡意,隻是我們這些老家夥久居深山寂寞得很,靜極思動,想見一見咱們白山黑水和大漠草原的少年英傑。”
這次用的依舊是漢語,然後又用幾個部族的語言重新複述了一遍。
東北地區部族眾多,部族間的語言雖然相似,但歧義頗多,大家溝通之時如有疑義,往往要以漢語為證,是以這老者要先用漢語述說。
楊康頗不以為然,心道:“大冷天的把大夥找來,這得有多無聊!”
眾小孩兒隻覺得這烤肉味道甚是鮮美,卻辨彆不出是什麼野味,又不知道這些大巫搞的是什麼名堂,大家夥疑惑難消,心中頗有些忐忑,這頓烤肉吃得多少有些心不在焉。
那老者環顧四周,見眾人皆已享用完畢,臉上露出了滿意的微笑。
笑嗬嗬地說道:“麵也見了,肉也吃了,我們這些老家夥也累了,大夥這就散了吧!”
眾小孩麵麵相覷,不知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去也不是,留也不是,心中都頗有些躊躇,紛紛站了起來,卻不知是走還是留。
楊康來自漢地,又有楊炳的記憶加持,對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不太感冒,對這些大巫自然少了敬畏之心,見這些老家夥裝神弄鬼,心中很是不以為然,給幾個小夥伴做了個手勢,抬腳就要離開。
高宗元等人不敢得罪大巫,也不願開罪朋友,正猶豫的時候,卻聽到那老者說道:“我這是老糊塗了,來了這麼多小客人,怎能不給大夥帶點禮物走。喂,你們幾個先彆走!”
最後一句卻是衝著楊康他們說的。
楊康聞言停住腳步,準備要看看他們還要搞些什麼名堂。
隻見那老者一揮手,幾個皮袍客捧著幾個大木盒來到雪穀中央,另外幾個皮袍客則安排眾小孩上前選取禮物。
眾小孩在皮袍客的引導下,依次上前選取禮物,然後紛紛離去,最後隻剩下楊康他們幾個。
楊康以為這老者是生氣自己要早走,才故意安排他們在最後選擇禮物,暗中腹誹道:“一把子年紀還這麼小氣!誰稀罕你們這些破爛!”
楊康走到木盒前麵,隻見木盒之中還剩下不少物件,個頭都不大,材質或金或石或玉或木,都雕刻著了古怪的圖案,似乎都是一些圖騰。
幾個小孩都伸手拿了一件,然後離開,楊康見角落裡一件乳白色的物件頗有眼緣,拿了起來順手踹入懷中。
大巫們見楊康拿起那個物件,臉上都露出了古怪的神情。
楊康取了禮物剛要離開,卻見對麵一位高高瘦瘦的大巫正盯著自己,不由得同他對視了一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楊康覺得這瘦老頭的眼中竟然發出一種詭異的綠色光芒,同他詭異的目光相對片刻,沒來由地有些頭暈,隨即失去了意識。
對麵那瘦老者見楊康目光凝滯,顯然已經著了自己的道,剛要開口盤問,卻見對麵這個高大的少年眼中已經恢複清明,睜著一雙大眼,疑惑地看著自己。
正在感歎這少年靈魂力量如斯強大,竟然能不受自己攝魂法術的控製。
卻聽到少年以三分肯定、三分疑惑、三分驚訝的詭異語氣說道:“是你!?”
瘦老者有些疑惑,見對方說的是漢話,也以漢話問道:“你見過我?”
少年道卻答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話,說道:“還沒有吧!”
那瘦老者還待詢問,卻見楊康已經轉身快步追上了眾小,一同離去。
待眾人走遠,場中那些皮袍客也紛紛走向穀口,雪穀中隻留下一眾大巫和他們的侍從弟子。
那古拙老者看向瘦老者說道:“你剛才和那小孩搞什麼鬼?”
瘦老者道沉思半晌後說道:“他體內似乎有兩個靈魂,後冒出來的好像認識我,但話中有古怪,我還沒想明白。”
一個頭戴熊皮帽的老婦道:“這個漢人少年有古怪!”
瘦老者笑道:“你不是驅使獸群試過了嗎?你那頭虎王沒事吧!”
熊皮帽老婦氣憤地瞪了他一眼,沒有回答。
這老婦在大巫中向來號稱禦獸之術第一,薩滿禦獸與眾不同,會選擇一頭靈獸人獸共修,那頭虎王如同這老婦的道侶,自然不容褻瀆,瘦老者自知失言,也不再說話。
穀中已經沒有外人,大巫們開始使用一種古怪的語言溝通,這種語言是古肅慎語的分支,一直隻在高級薩滿中傳承,他們的弟子和侍從都不能完全聽懂。
傳說中誕生靈智的非人生靈,既所謂的‘仙家’也使用這種語言。
這種語言的傳承方式非常詭異奇特,是以一種類似於藏地‘識伏藏’的方式傳承,既符合傳承條件的人,會忽然在識海中覺醒這種語言。
在外人看來就是某一個人,在某一天睡了一覺或者大病一場,忽然就會開口說出一種彆人聽不懂的語言。
後世薩滿勢衰,傳承星散民間,但這種事在東北地區還會偶爾發生,覺醒‘語言伏藏’的人往往將這種語言稱之為‘上方語’。
這種語言被認為是‘仙家’間溝通的語言,隻有真正的出馬弟子間才能互相溝通使用,當然魚目混珠者欺世盜名,外人也無從分辨。
沉寂了一會兒,那古拙老者說道:“應該就是這幾個少年吧!”
一位頭戴鹿角帽的老婦說道:“怎麼多了兩個?”
一位矮瘦老者說道:“五龍同行,天命有變!”
一位女真服飾的老者道:“可憐了阿骨打的基業!”
一位老得不成樣子,契丹服飾的老者道:“當年阿保機的基業敗亡,我也沒說什麼!”
古拙老者道:“我還是看好草原上那位。”
一位草原裝束的老婦說道:“我在不兒罕山中觀察了他好久,還讓大弟子收了他的堂弟做徒弟。”
古拙老者道:“你也看好他嗎?”
草原老婦道:“是的!”
那女真老者對古拙老者道:“你是漢人,難道不應該支持那個漢人少年嗎?”
古拙老者道:“我們這些人難道還會拘泥這些嗎?你還是太年輕了!”
正在這時一位薩滿急匆匆地跑了過來,俯身向大巫們說了些什麼,大巫們都是一驚,全都站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