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我來拿信紙。”達西先生客客氣氣地說道。
凱瑟琳對他過於正式的態度感到莫名其妙，不過她還是放下書和紙筆，起身向他微微屈膝，抬手指向手旁的矮腳桌：“信紙在這，剛才我從書桌上把它們都拿來了。”
達西先生看過去，發現凱瑟琳剛才放下的信紙上麵密密麻麻寫滿了字，占據整張紙所有空白處。
達西先生不由地問道：“貝內特小姐，你是在做摘抄嗎？我看寫得很複雜，為什麼不多分幾張紙？”
凱瑟琳一怔，為他的開口感到詫異。
按達西先生的性格，她以為他會拿了信紙就立即出去，避免給她留出搭話的時間和可能。同時，她又不免為他的問題覺得想笑：“達西先生，這種燙平紙價格昂貴，我在家時也這麼用。雖說賓利先生是個富有慷慨的主人，不會介意這幾張紙。但是，我想我還是該自覺一些。畢竟若有客人來隆伯恩做客時，不懂珍惜且毫不見外地隨意使用我的信紙的話，我會感到十分心痛。”
達西先生萬萬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個答案。他難得邁出一步主動和貝內特小姐說話，認為她會說些關於書籍的話題，這樣他無論如何都能把話接下去。
但她這樣的回答讓他無法可說，隻能沉默了片刻才語氣溫柔地回應道：“你說的有道理，是我想得過於簡單。你一直是位通情達理的小姐。”
他的話音落下，兩人都有些發愣。凱瑟琳還是第一次見到達西先生用這般和善柔和的態度說出誇讚的話，而後者此時正在後悔於自己的失態。
“我想我遠遠稱不上通情達理。”凱瑟琳微笑著道，“若是您早些進來，恐怕更不會把這個詞和我聯係起來。”
達西先生禮貌地請她解釋，但凱瑟琳隻是笑了笑，不肯告訴他如果他在她上樓之後沒多久出現，那剛衝賓利小姐發過脾氣的自己很可能因為達西先生下午的話衝著他陰陽怪氣。
等她嘗試著靜下心讀書，慢慢沉浸於學習新知識和書寫的框架中，她的怒火逐漸熄滅。
徹底冷靜下來後，凱瑟琳想了想，其實達西先生說的並沒有錯。貝內特家親戚的身份和地位確實會對五個女孩的婚事造成負麵影響，這是實情，她沒有道理因為彆人說實話便心懷不滿。
況且達西先生說的也不是什麼難聽的話，他隻是在客觀地陳述事實。凱瑟琳聽過的難聽話可比這多多了，也比這難聽多了。
想到這兒，凱瑟琳不禁笑話自己。看來養尊處優確實會消磨人的意誌，她才剛成為有地位的小姐幾個月的時間，就已經學會了大小姐脾氣，連這樣的話居然都能讓她感到生氣。
如果達西先生的分析不是和賓利姐妹惡意的挖苦連在一起，讓她覺得這是對她們的話的一種認同和總結，她也不至於遷怒於他。
想通了這些，凱瑟琳對達西先生不再有憤慨之情，隻是對他積累起好印象也無法避免地變淡了一點。
兩個人一時都不再出聲，凱瑟琳不善於想話
題，裝著沉迷書籍的樣子低頭看書，避免和達西先生有目光接觸。
她由衷地盼望達西先生拿完信紙之後快些離開。一方麵她不想尷尬地聊天，另一方麵，她不願自己寫時有彆的人在身邊，還是這麼近的距離。
當然，她相信達西先生不會無禮到湊過來看她在寫什麼，但哪怕他朝著信紙隨便看一眼，她都很難解釋上麵的東西為什麼完全不像書籍的筆記。
為了防止這種局麵發生，凱瑟琳隻能捧起書，裝模作樣地讀著，心裡殷切盼望達西先生快點走。
她大概想不到達西先生的想法和她截然相反。他是以要寫信為由來書房拿信紙的，可他拿完了信紙卻又不願意離開，狀似認真地在書櫃裡挑選起書來。
不過，他說是在找書，心思全然不在這上麵。達西先生站在書櫃旁，以書架和屏風為遮擋，一直忍不住注視著凱瑟琳，認為她低頭讀書的模樣既優雅又迷人，一舉一動都散發著動人的氣息。
等他欣賞了片刻，目光流連到彆處時，才發現她看的書居然是《國富論》。之前他的注意力全被凱瑟琳本人吸引走，此時才看清楚她手上是什麼書。
“我還是第一次看到一位小姐讀這本書，我以為你們更愛讀一些有關淑女培養的書籍。”達西先生認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好的話題，因為他讀過這本書，現在的讚歎又實屬真心。
隻是凱瑟琳無意領下這樣的誇讚，她解釋道：“我很希望回答您我隻那些高雅的書，但事實上，我是想找本打發時間，可惜屋裡沒有，當然也沒有教導如何成為淑女的書。不過就算有，我想我也不會讀，畢竟我對我的愚笨心知肚明，早就明知自己不會成為‘精通音樂、唱歌、繪畫、多種語言，氣質和儀態都符合固定的標準，還廣泛，有高深的精神境界’的才女，也樂於放棄無謂的努力。”
凱瑟琳說的這些才女標準，都是今晚達西先生與賓利小姐等人在休息室聊天時你一言我一語地提出的。
她說著不生氣，但還是沒忍住，想要“回敬”一下達西先生。
“原來你剛才有聽我們聊天。我看你一直沒有說話，還以為你沉浸在書的世界。”達西先生完全不介意她的嘲笑，心平氣和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