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都說女人心海底針,凱瑟琳發現男人莫名其妙起來，也一樣會令人搞不明白在想什麼。
她很不自在的換了個站立的角度，試圖避開達西先生的目光。可她很快發現這是徒勞。他還是在在看她。無論她在哪,無論他在哪,他的視線總會穿越過重重人群，衝破距離和阻礙,落在她的身上。
和戈登極具侵略性的目光不同，達西先生的神色認真而專注，眼神中是綿綿的情誼,溫柔繾綣。
凱瑟琳在他的注視下，先是不好意思，沒有心思去想其他,到後來她有些惱羞成怒,開始生氣。她沒忍住瞪了他一眼,希望他能不要再看自己了。她滿意地看到他轉移了視線，總算鬆了口氣。誰想她剛收回目光，就又感受到對方纏綿的眼神。
凱瑟琳一度氣的語無倫次,和舅媽、簡說話都前言不搭後語,她滿心都是一個念頭，如果可以的話,她真想踢達西先生一腳。
加德納舅媽一直站得離凱瑟琳很近,自然也成為達西先生目光捎帶的對象,她心中感慨達西先生和威克姆說的完全不同,問道：“達西先生在梅麗頓的時候也這樣嗎？”
凱瑟琳被舅媽的打趣弄得不好意思，但隨之,她的怒火也很快消去。
她聽到簡說：“不是的，達西先生是位非常嚴肅的紳士,平時不苟言笑，很不愛和彆人說話。今天這樣……”
簡不願凱瑟琳為難，剩下的話沒有說。連溫柔自卑的她都看出的達西先生今晚的不同。凱瑟琳又怎麼能沒意識到？
是的，他是一位嚴肅的紳士。以他那樣的性格，他對她的的注目絕不會因為逗弄，也不會是出於打量。
他看她，隻能有一個原因。他控製不住自己，就像控製不住他的感情般，無法壓抑他的視線。
他想看她。因為他很喜歡她，甚至可以說是愛她。
是的，他愛她。凱瑟琳都不知道他的愛情何時發生，來自於哪裡，她隻知道，當她發現的時候，這份愛意已經從微弱的細水，彙成了洶湧澎湃的海洋，讓她心生感謝，卻又不敢麵對。
這麼想著的凱瑟琳沒有意識到，她心底某一片乾枯的田地，正在被這片深沉而濃烈的愛意默默滋養。儘管她豎起抵擋，執意抵抗，但還是有無數水滴穿透了礙牆，滲透到她的心上。
凱瑟琳決意不和達西先生計較。她想通這一點後，心態調整得很快，至少達西先生牽著她走向舞池的時候，她做到了心平靜氣。
可等他們麵對麵站著，等待音樂演奏時，凱瑟琳又開始生氣。因為他又在看她了，這次連她瞪他，他都沒有絲毫的回避。
她沒談過戀愛，也沒經曆過愛情，一點都沒意識到她的生氣中帶著親昵的撒嬌。若她生氣的對象是一位情場中的高手，對方一定已經開始竊喜，知道他已打開通往她心靈的大門。
可惜，她對麵是達西先生，這位先生在感情方麵比她還沒有經驗。
凱瑟琳覺得達西先生
太煩人了，她都無聲拒絕他了，他也已經做出回應了，他現在這麼做，是想怎麼樣？
她賭氣不和達西說話。
而達西看到了她的不高興，不由更慎重地想，要用哪句話正式開啟他們的重逢。
他不是沒有想說的話，相反，他想說的話太多了。
他有很多思念很多關心和很多愛意想給她。
他還有很多問題，想問她，為什麼會來倫敦，怎麼會認識戈登，他們是什麼關係，為什麼戈登會請她跳開場舞。
但這些話都隻是在達西心底被默念了數遍，沒有被凱瑟琳聽到。
達西絕不允許自己把這樣莫名其妙的話問出口。儘管他瘋狂地想表達，他為此焦急不已，但他絕不會說出來。
絕不。
兩個人的第一支舞很沉默，等到第二支樂曲奏響，達西才道：“真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你。”
“我也是。”凱瑟琳回答。她確實很意外。
“你……”達西一開口，發現他差點脫口而出“你怎麼會來”這樣代表了他真實心意，但又是他絕不願說出的話。剛說出一個詞，他就心神大動，勉強維持著神情上的淡定，強行改口道，“家人還好嗎？”
凱瑟琳奇怪地看著他，不知道他怎麼會關心起她的家人來了。但她還是道：“謝謝您的關心，他們都很好。”
達西懊惱不已，他覺得無論是他真實的想法還是說出口的言語，都顯得他像個傻瓜，他緊抿嘴唇，又不說話了。
凱瑟琳也不理他。
兩人再次沉默，過了片刻，達西才又試著攀談：“你來倫敦後，都做了什麼？”
凱瑟琳道：“也沒做什麼，主要在家待著。”
“噢，那你在家都做些什麼？”
“吃飯，睡覺。”
“那你最近有什麼喜歡的書嗎？”
凱瑟琳：……
凱瑟琳認為，如果這個世界有直男獎，她一定會為達西先生爭取一座獎杯。
她本來很生氣，但看著對方絞儘腦汁想出的這無比耿直的話題，不由又好氣又好笑，她問他：“達西先生，你是不是除了看書，不知道怎麼和女生聊天？”她發現幾乎每次他和她說話，都要從書開始。
達西被她說得有點窘迫，他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回答：“是的。事實上，我沒怎麼主動和女性說過話。我這一點很明顯嗎？”
“非常明顯。”
達西不由神色黯然：“抱歉
，我讓你覺得無趣了。我知道彆人比起來，我是個無聊的人。”
達西絲毫沒意識到他的話冒著濃濃的酸意，他的心正被醜陋的嫉妒撕咬著。她當然會覺得他很無趣。畢竟戈登那麼能言善辯，她和他接觸多，自然覺得會和女性聊天的男人很有趣。
達西緊抿嘴唇，眼神落寞。儘管他以為他偽裝得很好，但凱瑟琳還是從他有些發白的神情中發現他的難過。
凱瑟琳看著他，不忍心地道：“不，達西先生，你
並不無聊，你隻是寡言一些。這沒什麼不好，沒人覺得所有人都要能說會道。”
“謝謝你的安慰，但我知道我這樣的性格是不好的，過於傲慢，又不善言談。”
聽著他的話，凱瑟琳忽然意識到，眼前這位紳士在自卑，而他這些低落和自卑感，都來源於她。
達西先生是那麼一位高貴和優秀的紳士，而現在，他居然會因為喜歡她，認為他自己不好。
凱瑟琳的心底變得無比柔軟，她輕聲道：“不，達西先生，我不知道彆人怎麼想的，但我覺得你這樣就很好。”
凱瑟琳的話猶如光芒，瞬間驅走了達西眼神中的暗淡。他目光炯炯，神色中重新迸發了希望和力量。
他凝望著她，沒有說更多的話，他沉聲喊著她的名字，聲線沉穩，每一個音節都仿佛落在她的心上。
“凱瑟琳小姐。”
凱瑟琳發現，他喊她時，真的很動聽。
對於達西的心意，他們都心知肚明，凱瑟琳知道她說這樣的話，幾乎是在給對方回應。
可她猶豫後，還是不願這位先生妄自菲薄。
她要告訴他，他們之間沒有繼續，是她的問題。是她膽小，不敢嘗試，她沒有信心自己能配上這位先生。她怕他的炙熱的愛情褪去後，會發現她其實又渺小又無能，他會後悔給予她愛情。
“達西先生，你真得很好。有些事……是我的問題。”凱瑟琳道。
“我不明白。”達西的臉上難得浮現如此激烈的情緒，那是混雜著緊張、憤怒、害怕和不願相信的模樣，他看著她，眼中的光芒又濃烈又消沉。
他聽出來了，他聽出來凱瑟琳是真心地認為他很好，但他也明白了，明白她依舊沒有改變拒絕的心意。
世界上怎麼會有這樣矛盾又鐵石心腸的小姐？
難道他的愛情，他的心意，他一而再再而三捧上的真心，都沒有絲毫打動她嗎？
她為什麼就不肯輕輕點一下頭，讓他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呢？
達西心緒翻湧，而凱瑟琳也低頭不言。兩個人的共舞再次陷入沉默，為著不同的原因，在歡樂的音樂下，隻有這一對男女，神色落寞。
特雷西端著一杯紅酒走近威拉德，遞給他：“也許該來些俄國人的烈酒？”
威拉德站在舞廳的一角，他的目光從舞池中央的男女身上收回，看向哥哥，一言不發，神色平靜又冷漠。
特雷西火上澆油道：“要是彆人，我一點不懷疑
你們的輸贏，但是達西先生的話，還真不好說。我如果是女孩子，我也會喜歡他那種沉穩的類型，而不是你這種每天都想讓人揍你的。”
威拉德不高興道：“你身為舞會的主人，沒點正事做嗎？”
“有啊，我要關心我看起來好像失戀了的弟弟。你比他們都重要，沒感受到來自哥哥的溫暖嗎？”
“完全沒有，我也不需要。另外，”威拉德從他手中接過酒杯，極沒有禮儀的一飲而儘，他看著凱瑟琳和達
西，神色平靜，語氣卻是相反的果斷和張揚，“失戀？雖然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但結論還是不要太早下的好。”
結束了和達西的共舞，凱瑟琳走出了舞廳，她順著長廊慢慢地走著，她聽到自己的跟鞋在地板上敲打，噠噠作響。
她走向小花園，在花光的大理石板上漫步，她靜靜路過一根又一根的石柱，走過垂下的枝蔓，光與影交織，輪番滑過她的臉龐。
舞會的時光流逝飛速，她來時掛在天邊的太陽現在已經換為一輪皎月。
凱瑟琳走進花園，在長椅上坐下。她揚起頭，無意識地看著明月，過了一會，她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她也曾這麼坐在長椅上，呆呆地望著天上的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