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二天早餐後,伊麗莎白和加德納舅媽在住宅後院的小路上散步。倫敦地價高昂,以加德納先生的財力,還買不起寬敞豪華的莊園彆墅。他們家院子的麵積不大,小路很快便走到了儘頭。
伊麗莎白在小路上來來回回地走著。她心中牽掛著妹妹,是以每每路過凱瑟琳臥室的位置,都會忍不住抬頭向那邊望一眼。
看了幾回後,加德納舅媽好奇地向她說:“怎麼了,莉齊,你為什麼一直在往上看?天上有什麼新奇的?”
伊麗莎白猶豫了一下,不無擔憂地說道:“昨天從沙龍回來時,凱瑟琳的臉色很不好。雖然她在努力裝作沒事,可神情卻騙不了人,她臉上的神色無處不在透露出她不快樂的訊息。可她又是個不愛說的性格,我問她怎麼了,她不肯說實話,隻說沒事沒事。哎!我當時沒有追問下去,應該是我多心,但願她隻是因為沙龍上的事有些不高興罷了。”
“沙龍上發生什麼事了?你們不是伯爵夫人邀請去參加的麼,會有什麼事?”
昨天她們到家時都又累又困,沒有顧得上和舅媽說當天發生的事。這會,伊麗莎白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訴了加德納太太,尤其詳細說了那位囂張跋扈的陌生貴族小姐反被凱瑟琳弄得極為難堪的經過。
加德納舅媽聽得目瞪口呆,半天才回過神來:“這可真是!噢,我真不知該怎麼形容,但有一點無需質疑,基蒂實在太帥氣了!伯爵夫人看來也很喜歡基蒂,她在幫她撐腰。”
伊麗莎白認同舅媽的觀點。
加德納舅媽又說:“不過我難免好奇。按你說的,你們和她素不相識,那位可惡的小姐為什麼要針對凱瑟琳?”
伊麗莎白告訴她艾爾瑪的猜測。艾爾瑪的原話是這樣講的:“雖然和戈登先生接觸不多,但我知道他一直是很多小姐的夢中情人。好多女人喜歡他那種類型的,愛他愛得要死。他在女性中的評價一直很好,因為他潔身自好,從未有過任何不好的傳聞,因此小姐們就更愛他了。畢竟富有英俊的先生本就稀少,不瞎搞的就更是鳳毛菱角了。不過他一直對她們都很冷淡,從沒聽說他和哪位小姐走得近過。所以我猜克蘭小姐準是在嫉妒凱瑟琳,毫無疑問。”
簡和伊麗莎白一時想不到更合適的答案,便暫且將這個理由作為解釋。不過,這又更令人產生困惑。她們生活素來簡單純樸,實在想不通,為什麼有的人能這樣壞,僅因為她得不到心上人的回應,便把怒火都撒到彆人身上。
而加德納舅媽的關注點在另一方麵:“若真如此,那基蒂未免太冤枉了。可按你所說,基蒂一點虧也沒吃,沒有必要失落難過。你剛才說你們離開時伯爵夫人親自送你們上車,還向你們保證克蘭小姐的家人不會施加報複。怎麼看基蒂都大獲全勝,她沒有任何傷心的理由。”
“這也是我想不明白的原因。按她的性格,這其實不算什麼大事,沒過多久便會風消雲散。可是這回卻讓我意外,剛才吃飯時我有留心觀察
,經過一夜的調整,她依舊鬱鬱寡歡,精神狀態與以往截然不同。基蒂是個很會隱藏心事的人,如果說什麼事連她都控製不住心情,把不虞掛在臉上,那她一定遇到了很大的事。而這才是我憂慮的原因。”
加德納舅媽聽完伊麗莎白的分析,也有些擔心起來。
之後她們一直在不動聲色的打量凱瑟琳,而觀察的結果加劇了她們的思慮。伊麗莎白發現凱瑟琳確實心事重重、鬱鬱寡歡。
從沙龍回來後,她幾乎整天待在臥室裡,下來吃飯也是低著頭,很少和她們主動交流,很快地吃幾口便回臥室。如果問她,便被用“要專心寫”類似的理由搪塞過去,可她以往從沒有這樣“忙碌”過。
伊麗莎白和加德納舅媽的臉上不由浮現擔憂的神色。
凱瑟琳還不知道她的反常已經引起家人們的注視。若是以往,她一定會注意掩蓋自己的情緒以免令家人看出端倪。
可這次……
凱瑟琳回到臥室,輕輕地關上門。她整個人背靠在木門上,雙眼無神地發著呆,過了許久,才走向她的床。
凱瑟琳的腳步很沉重,步伐遲緩,遠沒有她往常的那種輕盈與愉快。
她站在床前,放任自己倒在床上,身體在零點幾秒中是懸空的失重感。她的眼睛直直地向上看,可其實她什麼也沒有看,視線裡是一片模糊的白色,什麼都昏昏暗暗,令人看不清楚。
不遠處的書桌上,鵝毛筆和熨平的信紙擺放整齊,依舊是她出發去沙龍前放好的角度。她已經幾天沒寫一個字了。
這很反常。
自從穿越後認定要用寫作來為自己爭取新的人生之後,凱瑟琳向來鬥誌滿滿,沒有哪天不在寫作。
她寫的是故事,是一個個虛擬的卻又飽滿的人物,他們在她的筆下,有著屬於自己的人生曲折與愛恨情仇。她寫的又不是故事,她在發泄,她在暢享,她滿懷期望,她在用一字一句,勾畫屬於凱瑟琳·貝內特的幸福生活。
然而,她現在卻提不起絲毫乾勁。以往那些牢牢占據著她心思的書中世界,現在再也無法引起她的興趣和動力。反而每每看見那些紙筆,她的心裡都會控製不住地泛上嘲諷來。
你以為你努力就能改變命運?
凱瑟琳平靜地望著天花板,腦海裡不斷過著三百多天來她為寫作努力和拚搏的一幕幕。
她向貝內特先生爭取支持;她惴惴不安地拆開信件;她趴在桌前埋頭苦寫,一遍又一遍刪改大綱和細節;她卡文卡得發瘋,坐在屋裡眼淚直流;她被自己幽默的言語逗笑了,像個傻子般坐在那裡嗬嗬直樂;她收到錄取的信,激動不已;她去跟威拉德談判;她的書開始連載和出版,她都跑去書店,裝作買書,其實豎著耳朵在聽彆人的討論和意見。
她去取稿費;她和家人分享秘密與喜悅;她用存款買了間小破房,高興地哭了出來;她為自己還有姐姐買國債,幻想一起生活的日子;她們一起去挑家具;她想寫一本有關女性覺醒的書,為沉默的她們發
出小小的呼喊……
凱瑟琳心裡亂糟糟的。她的耳邊又響起了威拉德的話。她搖了搖頭,試圖把那些聲音從腦中趕出去,可事實是,她根本無法解脫。
她真得太天真了。
在威拉德直言之前,凱瑟琳從未想過他說的那些事情。
但現在,凱瑟琳不禁手腳無力,一陣又一陣的寒意令她渾身發冷,深深的恐怖和後怕爭先恐後的襲上她的心頭。
凱瑟琳想要尖叫。
她發現,她把一切想得太過簡單。來自後世相當於站在巨人肩膀上的眼界,令凱瑟琳心底有一種連她都沒意識到的優越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