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在請求伊麗莎白幫自己給父母解釋後,凱瑟琳和達西連夜坐馬車趕往倫敦。
夜深露重，黑暗而森嚴深夜中的行程並不愉快，寒冷的夜風如刀割著行人的臉龐。凱瑟琳靠在達西的懷裡,他一路都抱著她,兩隻手十指交纏,他不時低頭親吻她的發梢,語帶憐惜：“沒事的,凱瑟琳，一切有我,不會有事的。”
凱瑟琳輕輕點頭。
他們到達加德納舅舅家時,遠方的天空剛剛泛起一絲亮白。
因為莉迪亞的事,加德納舅舅一家人一夜都沒怎麼睡。聽到仆人說凱瑟琳來了，很快下樓來接她。
沉重的打擊讓凱瑟琳和達西有婚約後第一次見麵的他們也沒什麼心情恭賀達西，大家坐在客廳,商議著怎麼解決莉迪亞的事。他們坐下沒多久，簡也風塵仆仆地趕到了,和她一起的還有瓦爾克先生。
簡明顯痛哭過,眼睛紅通通的，她見到凱瑟琳後緊緊抱著妹妹，不知該說什麼好。
加德納舅舅始終不願相信莉迪亞品德敗壞到如此地步,他對凱瑟琳說：“事情也許不是你想的那麼糟。莉迪亞和威克姆應該是說好結婚的，畢竟她不是無依無靠的女孩,威克姆沒有道理這麼對她。難道他以為我們會不管這件事嗎？他哪怕隻想自己，那這件事對他的名聲也會是很大的打擊。”
簡聽後精神為之一振,凱瑟琳欣慰地看到,瓦爾克先生對簡的關懷猶如以往，他坐在她身側,聽著貝內特一家人的討論，不時關心地看著她，並沒有因為莉迪亞的失格而輕視妻子。
凱瑟琳卻想法不同：“我不認為威克姆會娶一個嫁妝僅一千英鎊的姑娘，他總做著不勞而獲的美夢，希冀通過他還算英俊的容貌娶一個富家女孩，從此在經濟上翻身。從他那時突然追求金小姐就能看出，他以前便是這樣無恥，如果不是他行蹤不定，大家通訊不便，他的惡性早就被曝光了。至於你說的其他，我隻能難過卻無奈的承認，他真的以為我們會不管，畢竟他總去我們家，知道我們沒有兄弟，而父親對莉迪亞又很不喜愛，就算他願意為莉迪亞和威克姆決鬥，威克姆也一點都不會害怕。”
“威克姆我們可能沒那麼了解，不能確定他的行為，但莉迪亞呢？她總不會連婚姻都不要，就願意和威克姆同居。”②
“她可能是不會，但威克姆想要騙她那樣的年輕姑娘，實在太過容易了。說白了，他們兩個的事，莉迪亞說了不算，威克姆隨便花言巧語就能擺弄她，當務之急，是要找到他們。”
達西和凱瑟琳坐在沙發上，一直安靜地聽她和家人談論，沒有出聲。直到此刻他才點頭道：“我同意凱瑟琳的說法，先找到他們是最重要的。”
“找到之後呢？”簡問。
凱瑟琳沉聲道：“我來解決。”
“基蒂，”其他家人驚呼起來，“你要怎麼解決？”
凱瑟琳沒有回答他們，而是轉頭凝望達西，對方替她說道：“請你們放心，我和
凱瑟琳已經商量好了，到時我來出麵。”
聽達西這麼說，加德納夫婦和簡都鬆了口氣。他們對達西很信任，不僅僅是因為他出身高貴，人脈廣闊，更是出於對他人品的相信，達西性格穩重成熟，為人端正，有危機時才意識到這種品德是多麼令人感到安心。
幾位先生很快就出了門，向不同的方向去打探消息。
凱瑟琳本來想和達西一起，但達西很快說服了她：“我找到他們後會第一時間告訴你，威科姆這個人行跡不定，很難說他會出現在什麼地方。要是一些治安不好的區域，我還要照顧你的安全，不如我帶著人先找。你在家等我就好，後續怎麼做我一定會和你商量。”
凱瑟琳還要再說些什麼，達西輕輕抱了她一下：“學著依賴我，也相信我，好嗎？”
凱瑟琳凝視他許久，輕輕點了點頭。
他們走後約兩個小時，貝內特先生和福斯特上校趕到了倫敦，兩人和凱瑟琳等人簡單的交流了幾句，也加入了找人的行列。
加德納舅媽、簡和凱瑟琳在家坐立不安，焦慮不已又不得不耐著性子等待著，每一秒都分外煎熬。晚上九點多的時候，忙碌了一天的先生們帶著沒有消息的結果空手而歸，加德納舅媽吩咐廚師做好了可口的菜肴，讓疲憊的他們得以緩上一口氣。
接下來幾天的時間都在忙碌中度過，大家陸陸續續帶了些消息，但沒有哪一條是好的。在打探威克姆的行蹤時，眾人從不同的地方得知，原來威克姆欠下的債務恐怕比他們想的要多，全部還清大概要一千到兩千英鎊。他不僅在布萊頓欠了債，連隆伯恩、倫敦都有他的債主，而他的債務可謂五花八門，有在商店賒的賬、有借彆人的錢，這一類債務按照法律規定是必須歸還的，數目也不算大。而多的是賭債，他是個賭棍，經常把不知道哪裡弄來的錢在賭桌上輸光。
聽到這樣的結論，連簡都無法再心存希望了。誰能認為一個賭棍是位言出必行的先生呢？
而單獨找人的達西沒有帶來什麼消息，他自出門後不曾再出現在恩典堂街。中間他倒是讓仆人傳來口信，說事情已經有了線索，但一切還不確定，希望凱瑟琳先不要告訴其他人，免得大家空歡喜。
找人的進程一直沒有音訊，福斯特上校還有公務在身，他為莉迪亞和威克姆的醜聞已經離開民兵團兩個多禮拜了，現在必須趕回布萊頓。他走後沒一會，伊麗莎白的信到了，她在信裡跟凱瑟琳說貝內特夫人的身體這幾天好了許多，雖然她仍喊著頭疼，但整體上已經看到她從打擊中恢複了。
說了幾句家事後，她提起兩個凱瑟琳完全想不到的人物。
第一個是他們那位好表哥。柯林斯先生從他的嶽父母那裡先聽說了凱瑟琳和達西的喜訊，他的回信還沒寫好，就又聽說了醜聞。這下這位先生總算找到了可以抒發情感的地方，寫了封信到隆伯恩，信裡先是說莉迪亞帶來的恥辱永遠無法清洗，一家姐妹再也不會有嫁到好人家的可能，幸虧他去年沒有和貝內特家達成婚約，不然必定羞愧至極。
莉迪亞這樣的人，還不如早點死去、從未長大，他建議貝內特先生徹底和莉迪亞斷絕父母關係以保全家庭的名譽。③
如果說這一部分內容雖然可笑涼薄，但考慮到他的德行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那麼下部分內容就荒謬到連伊麗莎白都忍不住連連責怪。原來，這位道德模範的堂兄在頤指氣使的“教導”了貝內特家人該怎麼處理莉迪亞後，又用了大段篇幅闡述他聽聞的凱瑟琳與達西婚約的壞處。他洋洋灑灑寫了很多，甚至比莉迪亞那部分還長，他說來說去都在勸凱瑟琳不要接受這份婚約，否則後患無窮。可細看他寫的那些不好，看來看去，隻有一個原因：凱瑟琳夫人會非常生氣。
哦，所以呢？她生氣和我有什麼關係？
凱瑟琳繼續看下去，才發現伊麗莎白會專門寫信說這件事，是因為凱瑟琳夫人居然突然跑到他們家！
伊麗莎白稱這位夫人氣急敗壞的要找她，在得知凱瑟琳不在隆伯恩而在倫敦時，又很快走了。伊麗莎白猜測她從洛辛斯長途跋涉地趕來是為了達西和凱瑟琳的婚約，畢竟她一直以為達西會娶自己的女兒。伊麗莎白讓凱瑟琳小心這位夫人會突然出現。
凱瑟琳被柯林斯惡心個夠嗆。這種人，在彆人危難時不幫忙就算了，還偏偏要跳出來給他們添堵。凱瑟琳把信塞進信封，準備對這兩位神經病置之不理。誰想沒多久，仆人說一位凱瑟琳夫人到了家門口。
凱瑟琳猜到這位夫人不會說什麼好話，考慮到她畢竟是達西的長輩，自己現在又實在心情很差，不願費心思周旋，於是讓仆人回答說自己得了風寒，怕傳染給對方，懇請對方離開，有什麼事等她好一點會登門拜訪。
凱瑟琳沒有天真的以為這樣說對方就真會不找她了，但至少能晚幾天再說，誰想凱瑟琳夫人非常沒有禮貌的直接打開凱瑟琳的臥室門。
凱瑟琳看到她時吃了一驚，她第一次見到這位姐姐口中的十分自大狂妄的夫人，而對方看到她後，臉上的不耐和鄙視一點也無意掩蓋。
“貝內特小姐，我今天來這裡想必你知道是為了什麼，請不要耽誤我的時間，儘快和我去找我的外甥，解除你們的婚約。”凱瑟琳夫人一副屈尊降貴又怒氣衝衝的模樣。她完全丟掉了她引以為傲的禮儀，又或者她認為對凱瑟琳不需要這些心思。
凱瑟琳看出了來者不善，因而也不算客氣，她禮貌的問：“請問你是誰？”
凱瑟琳夫人被惹怒了。她大概沒想到她都願意降低身份和對方說話了，對方居然裝作不認識她，她憤怒的叫囂起來：“貝內特小姐，我來的路上一直在猜測你是什麼樣的人，能讓我的外甥為了你忘記自己的身份和地位，現在看來我判斷沒錯，你就是一位沒有禮義廉恥又不要臉的野丫頭，用了不知道什麼肮臟的手段勾引走了達西的心！你和你的下賤妹妹看來不相上下！”④
凱瑟琳夫人的話令凱瑟琳沉下臉。
莉迪亞的事本就令她心煩意亂，情緒在爆炸的邊緣。現在凱瑟琳夫人的惡毒言語更是激起她心中的怒氣。凱瑟琳維
持著笑容，儘管她氣得臉上的神經都在跳，但還是裝出一副淡定的語氣：“噢，這您就不懂了，達西先生對我的好感可能隻來源於一個地方，那就是我身體健康。您這麼尊貴，難道不知道身體健康是貴族們選擇未婚妻的重要標準嗎？”
凱瑟琳刻意強調身體健康，自然是在嘲諷德布爾小姐的病容。凱瑟琳夫人對唯一的女兒無比看重，凱瑟莉的話把她氣得滿臉通紅，好半天都說不出來一句話。
“我有些不舒服，請您原諒我的失陪。”趁這時間，凱瑟琳也起身出了屋門。
她實在不想和凱瑟琳夫人再單獨相處，她怕她把對方氣出個好歹來。她剛一打開門，就看到加德納舅媽擔心的麵容，後者給她使了個眼色，示意她先躲開一會。凱瑟琳聽話離開，走到樓下時，她十分意外沒有聽到凱瑟琳夫人憤恨的辱罵。她很快想明白了緣由，凱瑟琳夫人的理智恐怕回歸了，記得自己是個貴婦人，潑婦一樣的行為對她的名聲不會有任何好處。
凱瑟琳躲在一樓書房的小隔間裡，坐在窗邊的紗簾後，滿意地看到凱瑟琳夫人氣衝衝地離開了。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凱瑟琳遠遠便一眼看到達西先生騎著馬，在人群中向她而來。
凱瑟琳跳起身跑到門口，達西下馬站在她麵前，在她耳邊道：“我找到他們了。”
凱瑟琳瞳孔猛然收緊，緊緊咬著牙，身體控製不住地微微顫抖。達西上前一步，抱著她：“沒事的，一切有我在呢。”
一個小時後，凱瑟琳和達西在他的仆人們的陪伴下，到達東倫敦某家小旅館門前。
他們下馬車時，一位一直在這裡負責盯看威克姆和莉迪亞行蹤的人走了上來，告訴他們那二人還在樓上的房間裡。
“我已經打點好老板，旅店現在也沒彆人。我們直接上去就行。”達西把凱瑟琳攬在懷裡，將她的外套又係緊了一些。
凱瑟琳麵無表情地掃視了周圍的環境，汙濁的空氣、灰暗的水溝、肮臟的地麵、衣衫襤褸的行人……她又看了看眼前破敗不堪的旅店，又難過又不解，搞不懂莉迪亞到底為了什麼。
“愛情難道不是應讓人變得越來越好嗎？為什麼莉迪亞會活成這樣？”這個問題，在凱瑟琳和達西一起回倫敦的途中，她就忍不住說出來過。
當時達西沒有回答，隻是一隻手讓她歪靠在自己的肩膀處，另一隻手撫在她的眼皮前：“先彆想這些了，睡會吧。”
在搖晃的馬車中，凱瑟琳倚在達西懷裡，男士古龍水的清香和達西的溫度透過肌膚，暖熱了她的血液，讓她睡了這幾天最安心的一個覺。
而此時，望著眼前肮臟混亂的一切，凱瑟琳想到莉迪亞往常最愛漂亮的虛榮性格，又一次感到深深的不解。
她想，莉迪亞一定很愛威克姆吧，僅憑她願意為了他住在這種環境裡，就毋庸置疑。可為什麼他們的愛情會這麼的不堪，會將彼此拖進不堪的泥濘，會建立在彆人的痛苦之上，會麵對也許慘痛的結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