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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孟晴和伯舒坐在那間空無一物的大廳裡,彼此監視了一整天。
昏黃燭火的映照之下,伯舒用鯨骨匕首,雕刻岩石和珊瑚,製作著一些意義不明的手工藝品:隻能照出眼球的鏡子,插著骷髏的花瓶,和爬滿觸手的煙灰缸。
“你好像很擅長做這些東西。”張孟晴點評道。
“我的作品在古董市場,可是很受歡迎的。”伯舒洋洋得意,撥給她一堆材料。“喏,閒著也是閒著,你來打下手吧。”
張孟晴抓起一柄小號骨刃,學著伯舒的樣子,小心翼翼地剔除那些攀附在石材表麵的藤壺。
“阿芙是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她以前……要比現在稍微溫和一些。”她假裝漫不經心地問。
“阿芙不是一直都是這樣嗎?”伯舒盯著手中的活計,笑嘻嘻地反問道。“隻是你認識她的時間還不夠長。”
說得也對。她與【宛神】相遇的短短幾年時光,在古神無垠漫長的生命裡,大概隻能算一撇驚鴻。
“你呢,你的觸手是從哪兒搞來的?”伯舒抬起視線,滿臉堆笑,眼神卻像狩獵的狼。“總不會是在夜店釣到了一條章魚?”
張孟晴也彎起嘴角,淡然與他相視。
“這可是很重要的情報,隻能交換,不能白送。”
伯舒吹了一聲口哨,饒有興致:“好吧,那你想知道什麼?”
動作足夠輕盈,就不會引起懷疑。狡兔會墜入陷阱,但蜘蛛不會。
張孟晴從潮濕的岩石上拆下一顆藤壺,扔進桌麵的廢料堆。
“你們到底在這座島上乾什麼呢?”
伯舒聽完她的問題,放聲大笑起來,狂嘯的氣流吹滅了桌上唯一的燭光。
森冷的黑暗中,他的笑聲像毒蛇一樣遊蕩。
“和你們人類好像也沒什麼差彆。吃飯,睡覺,等待母神蘇醒,帶我們一起回家。”
“等了多久啊?”張孟晴輕飄飄地問。
“我也記不清了,就算十年隻蘇醒一次,也是很長很長的時間了。”
在岩嶼的傳說中,一共有十一位深海古神。
依照伯舒的說法,他們似乎會輪流蘇醒,十年為一個輪回。
張孟晴略有不解:“那,阿芙呢?”
幾十年來,阿芙一直生活在116研究所,看起來並沒有終年長眠的習慣。
沉默片刻之後,伯舒徐徐開口:“阿芙和我們不一樣,她是母神沉睡前意外誕生的孩子。對宇宙和群星來說,阿芙是多餘的。她無法加入我們的曆法。”
張孟晴一怔。
被自己所有的同類排除在外,被當做“多餘的”異類……原來千百年來,阿芙一直背負著這樣沉重的孤獨。
所有同類都恪守著長眠的循環,隻有她獨自清醒,年複一年,徜徉在沒有儘頭的深海中。
伯舒似乎看出張孟晴的疼惜,驀然輕笑了一聲。“當初阿朗封印她的記憶,也是不希望她一直這麼痛苦吧。但我們都沒想到,阿芙居然會離家出走……甚至妄圖加入人類的世界。”
“可是——”
張孟晴還想再問,然而那隻血色的蠟燭,被伯舒指尖竄出的火焰重新點燃。
男人在燭光旁凝視著她。
“我已經說了很多了。輪到你了,飼養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