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共浴(2 / 2)

基建王座 紫舞玥鳶 18970 字 7個月前

“誰說我要賣原礦石了。”

沈輕澤拍拍蒸去水分的衣袍,長身而起,銀白的衣擺輕柔垂墜曳地,扣子雖未係到最上麵,封腰已收束得緊致嚴實,儼然又是那個莊重禁欲的主祭了。

“你是想賣……成品鐵器?”顏醉目光微閃,又搖搖頭,“不可能的,你和鐵鋪的李師傅就兩個人,就算你們鍛造的鐵器再優質,短時間內也根本不可能造出足夠多的數量,換取的糧食,最多隻夠你們一家人衣食無憂。”

沈輕澤沒有多作解釋,平靜的語氣裡卻彰顯出強大的自信:“我需要礦場出的原礦石,很多。我還需要一批工匠,和農夫。”

顏醉這次沉默的時間略久,半晌,才緩緩開口:

“這些我可以給你,但礦洞坍塌還在清理,產出的礦石有限。一旦分給了你,能賣出去換糧的就少了。所以你要明白,這批原礦石意味著什麼。”

“你若失敗,消耗掉的不僅僅是一些石頭,而是城裡很多人,活下去的依仗。”

他聲音不複之前的調笑,變得深沉冷酷,這場對話已不再是兩個共浴人之間的閒聊。

而是淵流城兩位實權者之間的談判,利益的分配。

“如果沒有換取足夠的糧食,哪怕你之前立下滔天的功勞,我依然會向你問罪。”

顏醉不知何時已經從浴池裡起身,披了一件黑色絲綢睡袍,腰間細帶鬆弛,露出猶帶著水汽的肌膚,衣擺包裹著兩條筆直的長腿,赤腳踩在石磚上。

他來到沈輕澤對麵,平視他的眼睛,目光宛如兩柄利劍直戳肺腑:“所以,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理當如此。這才像一位雷厲風行的城主大人。”沈輕澤竟然笑了,他一隻手端在腰間,脊背挺直,目光如箭銳不可擋,“我說的每一句話,都說話算話。”

顏醉定定看他半晌,又走開了:“那就好。”

“那麼城主大人,在下可以走了嗎?”

沈輕澤如此說著,卻沒有征求對方同意的意思,邁開腿就要往外走。

“等等。”顏醉雙手環胸,施施然走在他前麵,“就跟你說了浴室外麵有侍從守著,當然,如果你是成心希望引起誤會,我倒也不介意。”

沈輕澤:“……城主大人先請。”

顏醉行至屏風處時忽而回頭:“其實你也不用太緊張,若有問罪那一日,最大的責任實則在我。”

沈輕澤眯了眯眼:“……哦?”

顏醉粲然一笑:“畢竟,是我自己決定要相信你的。”

沈輕澤靜默一瞬,輕聲放輕,帶著一點微妙的好奇:“你……莫非是在保護我嗎?”

顏醉這時已經繞過了屏風,隻給他留下一道修長的剪影,那抹剪影微微側過頭,輕笑:“神秘強大的帝國師後裔,還用得到本城主保護嗎?”

沈輕澤:“……”

這個梗是過不去了是嗎?

大門打開又合攏,沈輕澤又在浴室等待片刻,直到外間空寂的走廊上,幾人漸行漸遠。

浴池裡錦鯉石像已經停止了流入熱水,室內蒸騰的霧氣也隨著池水的冷卻,而漸漸散去。

水池一角,那隻可憐兮兮的木竹小鴨子,正浮在角落裡,被蕩開的漣漪不斷往外推。

城主大人似乎忘了帶走他心愛的小玩具……

沈輕澤心中一動,隨手將小鴨子撈在手中。

小鴨子雕琢得相當精致,栩栩如生,尤其圓溜溜的腦袋,摸上去極為光滑,也不知已經被顏醉把玩多久了,才盤得這麼圓潤。

沈輕澤帶著小鴨子去顏醉的臥室尋他。

夜深露重,一路行來幾乎沒有碰見人,七彎八拐繞了半天,他終於在一處半掩的窗戶邊,找到了小家夥的主人。

然而臥室裡除了顏醉,竟還有一個人——是個老太太。

她坐在一把梨花木的寬椅子上,雙腿搭著一條深棕色的毛毯,身上穿著樸素的棉麻長衫,轉過身時,露出一頭黑白相間的盤發,麵容看上去卻不太顯老,還不到花甲之年,依稀可見年輕時綽約的風韻。

她的五官隱隱與顏醉和顏恩有幾分神似,眼睛卻一直閉著,從未見睜開。

沈輕澤對老太太的身份有了猜測,沒想到,顏醉的奶奶還活著,更沒想到,已經足不能行,眼不能視。

他之前猜測顏醉肯放過親叔叔一馬,或許是顧忌自己的名望,但如今想來,顏醉卻未必是一個看重名聲的人,最大的原因,恐怕是因為敬重祖母,不忍見白發人送黑發人。

顏醉正伏跪在老太太膝頭,黑發如潑墨,披散於背後,老太太手執一隻桃木梳,輕柔地替他梳頭。

房裡很靜,唯有顏醉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沈輕澤本不想偷聽人家祖孫倆的談話,卻冷不防聽見了自己的名字。

“……後來,沈輕澤不知道用什麼詭秘的法子,召喚出了巨龍虛影,竟嚇走了鯤鵬……”

“……您不知道,當時情況有多危急,我們腳下地動山搖,天塌了似的,石頭瘋狂往下砸,他拉著我就往山洞裡跑,險些被碎石活埋了……”

“還有啊奶奶,他還會打鐵,明明長相白淨斯文,那風箱在他手裡,能拉出殘影來……您說怪不怪?”

“他是個有趣的家夥……”

“他說能籌到過冬的糧食,讓大家安然渡過,您說,我該不該相信沈輕澤呢?”

老太太麵帶笑容聽著顏醉絮絮叨叨傾訴,話題從這個拐到那個,時不時應上一聲,十分有耐性。

忽然,老太太問:“那個叫沈輕澤的孩子,你喜歡嗎?”

顏醉枕在手臂上,舒適地閉著眼,聞言發出一聲疑惑的鼻音:“奶奶怎麼這麼問?”

“你三句話不離這個名字。”老太太一點點梳過他耳後,笑容和藹:“家傳的玉,都送給人家了。”

顏醉眼也不睜,輕輕晃動她的雙膝,聲音懶洋洋的,像在撒嬌:“哪有?我隻是暫且抵押給他,以後要贖回來的。”

沈輕澤佇立於窗前,默默望著主界麵上【神秘好感度 5】的係統提示,神色一言難儘。

老太太笑而不語,隻是一下一下輕撫孫子的發頂,半晌,才低低歎了口氣:“奶奶年紀大了,身有殘疾,陪不了你多久。你以後的路還很長,若有心儀的人,就大膽去追。”

“奶奶。”顏醉拖著長長的鼻音,聲音越來越輕,像是要在老太太膝頭睡去,“您明年才六十呢,一點也不老,您會永遠陪著我的,對不對?”

“傻孩子……”老太太笑意疏淡,輕輕哄他。

“我時常在想,若是沈輕澤早點出現,也許,外祖父母都能活下來,母親不會與父親決裂,寡歡而死,顏恩叔叔也還沒像現在這樣厭憎我……”

“也許我們一家人,都好好的……要是一直那樣下去,該多好?”

“您說是嗎?”

原本露出半張側臉的顏醉動了動,把整張臉都埋入手臂裡,老太太淺淺應聲,一遍一遍地安撫他輕顫的雙肩。

“您不會像他們那樣丟下我一個人的,對不對?”

顏醉嘶啞的嗓音悶悶地傳來,他反複追問,那樣不安,那樣憂愁。

這一刻,他不再是那個手腕淩厲、霸道強硬的淵流城主,隻是伏在長輩膝頭撒嬌,尋求庇護與安慰的孩子。

透過窗戶,沈輕澤遠遠凝望著他的背影,眼神複雜,很難想象,顏醉還有這樣一麵,像個天真單純的赤子。

究竟哪一麵才是真實的他呢?

最後,他隱約聽見顏醉低沉沉的話語,落在他心上時,又輕飄飄的,宛如一隻斷了線的風箏,被風吹散了。

“奶奶,彆留下我……我一個人,好孤獨。”

沈輕澤指尖為之輕輕一顫,仿佛有什麼於無聲中淹沒過來了,那樣的情緒,既濃烈,又寡淡得令人心酸。

他垂眸,掌心是顏醉心愛的那隻小鴨子,被攥了許久,竟也捂出了一絲溫度。

※※※

月涼如水,靜謐的空氣裡飄浮著絲絲微寒。

沈輕澤艱難尋到路回到自己臥房,正撞見守在門口打盹的金大。

金大揉著睡眼惺忪的眼:“大人您可算回來了,您去哪兒了,我把這一帶都翻遍了。”

“哦,我就隨便走走,賞月。”

金大:“……”賞月??

這一天太漫長。

沈輕澤換上睡袍,幾乎沾枕頭便睡著了。鴨鴨抖動著渾身軟毛,緊挨著他取暖。

那隻竹木小鴨被沈輕澤神使鬼差地帶了回來,放在鴨鴨身邊,兩隻鴨子排排坐,鴨鴨圍著“小夥伴”團團轉了一會兒,終是抗不過困意,依偎在它身上入睡。

沈輕澤做了一個冗長的夢,夢裡有和藹的母親,時常陪伴自己的父親,有幸福的童年,還有……

一個容貌昳麗的長發裸男衝他撒嬌——

沈輕澤一個激靈,嚇醒了!一抹額頭,滿頭大汗。

※※※

翌日。

城主府一如往常,從大早上起就陷入繁忙之中。辦公廳人來人往,幾乎沒有一個閒人。

顏醉在浴室裡說過的話,很快便生了效。

事務官範彌洲辦事效率堪稱一絕,不過一個早上的功夫,就給沈輕澤找來二十個農夫,另外還有二十多個工匠,有木工、鐵匠、泥瓦工、甚至還有修鞋匠。

被城主令征召而來的人,大多家庭貧困,他們麵黃肌瘦,營養不良,麻衣勉強蔽體,站立的時候東倒西歪,仿佛一群難民。

眾人烏泱泱站在城主府前的小廣場上,好奇又緊張,等待主祭大人發號施令。

沈輕澤手裡嚴重缺乏勞動力和有經驗技術的人才,暫且不去這批人裡有多少魚目混珠的,隻要是個能用的,他統統都要,等日後人多了,再根據工作表現慢慢篩選。

清點主線任務獎勵後,他仔細研究了解鎖了一階段的科技樹係統。

係統給予了最基礎的農牧和冶煉類的技術圖紙:水車、連機水碓、水力鼓風機以及紡織機。

水車是灌溉利器,水碓用途廣泛,糧食加工,甚至搗碎礦石都能極大提高效率。

水力鼓風機自不必多說,有了它,沈輕澤再也不需要和阿白齊上陣,給鐵爐人力鼓風,而且可使爐內火力更猛,溫度更高。

至於紡織機,等他尋來合適的羊毛源,冬天能派上大用。

沈輕澤圍著人群大致看過一圈後,折身返回廣場上的石階,揚聲道:

“各位今天站在這裡,想必是希望用勞動換取報酬的,現在你們麵前就有一個工作機會——我準備成立一支生產建設大隊!”

眾人驚訝地抬頭望著他,嗡嗡的竊竊私語不絕於耳。他們不懂什麼是生產建設大隊,他們隻聽清了報酬兩個字!

主祭大人征召,居然還有報酬?而且還是用勞動換取?

這是天上要掉餡餅了嗎?

他們從來沒見過主祭大人這樣仁善的貴族!

這些在社會底層摸爬滾打,隨時被統治階級呼來喝去的貧民,被征召作苦力也是常有的事,從來沒聽過會給酬勞,能管兩餐飯,就是他們願意來此的原因。

不同於歡天喜地人們,侍立在一旁冷眼旁觀的範彌洲,細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主祭大人未免過於仁慈了。

有個農夫跟李老爹是同一個村子的,大著膽子問:“主祭大人,您沒騙我們吧?真的有報酬?”

沈輕澤微微皺眉:“當然。”

看著大家不可思議的狂喜眼神,他暗暗歎口氣,再次切實體會到了封建領主製度的殘酷。

在淵流城裡,顏醉就是土皇帝,生死予奪。若遇到宅心仁厚的城主,他們是子民,若遇到荒唐昏庸的,這些人跟奴隸沒有兩樣。

即便是城主下令送老人們活祭,大家除了怨恨和傷心,也沒人站出來反抗。

提供勞動力,也被貴族們視作一種義務。

得到肯定的答複,人群沸騰了,跟之前的沉默麻木全然不同,爭先恐後地詢問具體內容。

“生產建設隊是做什麼的?種地嗎?”

沈輕澤微微頷首:“準確來說,分為生產隊,和建設隊。生產隊,要種地,要養殖家禽,將來還要栽樹種茶。建設隊負責建造我需要的設施和各種大型生產工具,我會為你們提供圖紙和指導。初期,我們人少,暫且當做個試點,一旦看到成效,就會繼續擴充人數,壯大隊伍。”

眾人聽得似懂非懂,那個農夫仿佛成了大家的代言人,問出了大家最關心的那個問題:“主祭大人,加入這個生產建設隊,給多少報酬?”

大家夥兒小聲議論:“你們說一周能有十個銅幣嗎?”

“美得你,一個月倒還有可能。”

沈輕澤被嘰嘰喳喳的討論鬨得有些頭痛,他按了按額角,雙手虛虛下壓,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安靜,聽我說。”

“善於種地的農人,我會把他安排在生產隊,給你們提供土地,還有種子,鐵製農具,甚至耕牛,算作我租借給你們用的。莊稼收獲以後,你們隻需要返還我一定的糧稅,剩下的糧食,都歸你們自己所有,所以,各位平日越勤勞,產出的糧越多,大家收獲就多。”

“今年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城裡的糧食庫存非常緊張,所以第一年我收取的糧稅會多一成。之後,會根據實際收成逐年遞減。”

聽他這麼一說,感覺跟當佃農差不多,這年頭當佃農可不是什麼好活,淵流城還算好,給主人家七成收成,自己餘下三成,基本生活還有個保障。

隔壁幾十公裡外的明珠城,貴族地主們對佃農是出了名的苛刻,對待他們簡直跟對待農奴沒兩樣,種出的糧食全上繳不說,有時候還要承受主人家動輒的打罵,做各種各樣的雜活。

更何況,主祭大人還說今年上繳的糧稅還要多一成,那不就是上交八成了嗎?

如果這就算是所謂報酬的話……

眾人一聽,麵麵相覷,適才的興高采烈轉瞬消失得無影無蹤,尷尬的沉默充斥著小廣場。

事務官範彌洲倒是舒展了神色,原來主祭大人打的這個主意。

隨即他又難免生了一絲輕視之心,無論外表看上去多麼優雅高貴,實力如何強大超凡,終究同城裡那些虛偽貪婪的貴族一樣,隻知道壓榨貧民,鞏固地位罷了。網,網,大家記得收藏或牢記, .報錯章.求書找書.和書友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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