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靜謐, 雲層漸漸散開,月光灑向花園裡的景觀池,銀白的波光粼粼閃動, 像一群飛舞的流螢。
顏醉緩緩來到沈輕澤麵前, 彼此視線在月下交融。
“你……都看到了?”
沈輕澤微微頷首, 正欲開口,對方的食指忽而伸過來, 按住他的嘴唇。
“噓——”顏醉衝他眨眨眼, 聲音很輕,隻有他二人能聽見,“你彆說話,轉過去。”
沈輕澤挑了挑眉心, 依言慢吞吞轉過身,視野裡隻剩下空無一人的走廊,被微風拂動的花枝。
須臾,一具溫暖的身軀試探著覆上他的後背,兩隻修長的手臂環上腰際——不敢抱得太鬆, 怕環不住, 也不敢勒得太緊, 怕被拒絕。
對方的重量一點點依靠上來,腦袋抵上肩頸,甚至能感受到鼻梁輕輕的磨蹭, 沈輕澤身體有一瞬的僵硬, 又慢慢放鬆。
他的包容成了某種依仗, 那雙手臂又得寸進尺地收緊了。
顏醉閉著眼,聲音輕飄飄的,不比一片浮萍有重量:“不要說話……不要動……就這樣,讓我靠一會,一會兒就好……”
沈輕澤微微側過臉,餘光隻看見顏醉頭頂烏黑的發絲。
他隻好放棄了窺探對方神情的衝動,默默轉頭,視線筆直地望向前方,彼時,皎潔的月光穿過走廊雕花鏤空的欄杆,投影在地磚上,仿佛開出了一朵朵銀亮的花兒來。
夜謐無聲,誰也沒有再開口,沈輕澤目光專注,心頭是一片難得的寧靜。
不知過了多久,趴在阿白背上的鴨鴨弱弱地叫了一聲。
沈輕澤和顏醉仿佛被驚醒,同時低頭,朝它倆看去,八目相對。
“啾……”鴨鴨一雙豆豆眼眼睛眨巴眨巴,咕嚕嚕從阿白背上滾下來,想要往兩人身上撲,卻被大白狗一口叼住後頸,邁著小碎步一溜小跑,眨眼沒了蹤影。
顏醉眯起眼:“……你家狗什麼品種的?很有靈性……”
沈輕澤嘴角抽搐一下:“……這是個未解之謎。”
被鴨鴨橫插一杠子,微妙的氣氛轉眼吹散了。
沈輕澤輕輕拍了拍對方的手背:“帶你去個地方。”
※※※
顏恩、博亞等人倒台後,淵流城的集市已經恢複了往昔的熱鬨。
甚至因為大批糧食土豆充盈倉庫,民眾們一掃悲觀之氣,晚間逛夜市的人都變多了。
那些罷市的商人們慣會見風使舵,一見貴族們紛紛認慫,忙不迭開門營業。
沒想到,城主府卻下了一道新的城主令,要求所有商店統一申請“營業許可證”,非□□者不可營業。
辦理許可證,需登記戶主身份、雇員人數、營業範圍等信息,不可以上報虛假信息胡亂登記,否則一旦被查出,輕則罰款,重則沒收店麵。
到了年底,城主府會根據營業許可登記收繳商業稅。
眾商人們這下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有苦說不出,好在十稅一的比例不算太重。
至於那些敢拖欠或者抗稅的,貴族們的活例子擺在眼前,誰敢當刺頭?隻能捏著鼻子乖乖聽話。
※※※
夜市上,街道兩側燈火尤明,商人們像是鉚足了勁,想把罷市兩日的損失賺回來似的,打烊時間比平時晚了許多。
行人三三兩兩,有大人牽著孩童,說說笑笑。
沈輕澤和顏醉各自換了常服,腦袋頂著冬帽,圍巾和帽簷擋住臉,打扮成兩個普通百姓,漫無目的地穿梭在人群裡。
顏醉的視線落在沈輕澤雙手上,是顏恩的皮手套。
沈輕澤注意到對方目光,摘下來一隻遞給他:“挺暖的。”
顏醉一時無語,半晌,口氣古怪:“你不嫌晦氣嗎?”
沈輕澤一副全然無所謂的態度:“物儘其用。”
顏醉哭笑不得:“以前做打鐵匠,省吃儉用就罷了,你現在好歹也是堂堂淵流城的主祭,不用在用度上這樣苛待自己吧?”
不就是雙手套嗎?想要不會問他要?非要用叔叔的……
顏醉心裡嘀咕一句,隨口轉移了話題:“你就是帶我來閒逛的嗎?”
沈輕澤搖搖頭,指了指街巷陰暗的角落裡,一些裹著粗布麻衣發抖的小乞丐,狼吞虎咽地啃著撿來的土豆皮:“你看看他們。”
他又引導顏醉去看隔壁一間服飾店,一個平民帶著孩子,拿出攢了許久的銅幣,用長滿老繭的手,一枚枚數了又數,隻為給孩子購置一件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