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城, 城主府議政大廳。
明珠城常年稱霸北地, 對於北濟城、南濟城這樣規模的小城市,從來不放在眼裡。淵流城也一樣。
不過既然對方的城主,親自到訪, 明珠城必須按照禮儀接待。
明珠城年邁的老城主, 高高坐於金漆王座上, 玉階由紅毯鋪就, 從老城主腳下,一路延伸至下方或坐或站的人群。
北濟城和南濟城的城主,以及幾位有頭有臉的大貴族,悉數到場,向老城主痛斥淵流城欺壓農戶、侵占良田、對外擴張的惡劣行徑。
以至於兩座飽受“欺壓”的小城, 白白流失人口和土地,郊外的莊園無人照看,眼見都要錯過春播了。
難道要讓他們這些體麵的大貴族們,親自去做那些肮臟的農活嗎?
小城的貴族們義憤填膺, 而明珠城這邊的貴族們,大多數隻是看笑話, 至於對外擴張?
就憑淵流城?
貴族席位上零星傳出了笑聲。
老城主努了努嘴, 目光望向洛特:“你有什麼提議?”
洛特早就等著這一天了, 當即起身:
“父親大人,這個淵流城在我們最繁華的明珠大道上開了一間商鋪,叫淵流銀座,日進鬥金, 害得我們本地一些商人被擠得險些破產。”
“這樣下去,淵流城隻會越發囂張,無法無天,我建議,不如先將它封了!”
※※※
月光寧靜,溫柔地流淌在窗欞上,自窗簾的細縫延伸,在暗紅色的羊毛地毯上,畫下一條銀線。
床頭點燃了兩盞煤油燈,旋鈕調節到較暗一側,暖黃的燈光透過剔透的玻璃外罩,盈盈照亮臥室一角。
顏醉仰麵躺在床上,雙手擱於枕頭,長發鋪散如綢緞,手腕腳踝被一圈棉毛墊保護著,都被牢牢套上了一條鎖鏈,另一端固定在床頭床尾的裝飾雕花鐵欄杆上。
沈輕澤靠坐於雙人床的另一半,背後墊了個軟枕,曲起的膝頭擱了一本《北地風俗史》,正在翻閱,是由新來的教師昭立編纂的書。
臥房很靜,隻依稀聽見兩人綿長的呼吸,和規律的書頁翻動聲。
又看完一頁,沈輕澤終於忍不住移開目光:“我臉上有臟東西嗎?”
顏醉正百無聊賴盯著他瞧,聞言,慢吞吞撅起嘴,朝他呼出一口氣,微弱的氣流輕輕拂動了沈輕澤鬢角劉海,搔得對方眯了眯眼。
顏醉卷了一撮頭發纏繞在手指上,慢條斯理地道:“看不太清,不如你湊近點,讓我看看。”
沈輕澤抿了抿嘴,果斷收回視線:重新捧起書冊,不忘道:“把頭扭回去。”
顏醉答得飛快:“本城主拒絕。”
沈輕澤:“……”
床頭櫃上擺著一盞研發部的工匠獻上來的時鐘,可以較為精確的顯示時刻,使用一段時間後必須人工擰緊發條,否則鐘表會停擺。
這樣簡陋的發條時鐘,目前隻做了兩個,分彆獻於城主和主祭,離量產還有很大距離。
沈輕澤瞥一眼時鐘,已經十一點了。
被鎖在床上的顏醉,穿著單衣單褲,身上蓋著被子,兩隻赤腳從被子裡伸出來,十隻圓潤的腳趾朝天豎起,不斷做著伸縮運動。
他身上每一縷頭發,每一根指頭,都散發著“我好無聊”的氣息。
研究沈輕澤臉上細微的表情,成了他眼下唯一的娛樂活動。
連這點樂子都要剝奪?豈有此理!
沈輕澤無奈地捏了捏眉心:“你就不能閉上眼睡覺嗎?”
顏醉悠悠地眨眨眼:“好不容易跟主祭大人同床共枕,那樣的話,本城主豈不是虧了嗎?”
沈輕澤:“……”
簡直拿他沒轍,沈輕澤丟下一句“隨便你”,自顧自看書。
腳趾頭玩累了,顏醉扭動一下沒骨頭似的身子,腳心輕輕摩挲著床單,一點點往沈輕澤的方向蹭。
眼看腳尖就要蹭到了,哐的一聲,鎖鏈發出繃直的譏笑。
顏醉絕望地動了動大腳趾,夠、不、到!
沈輕澤注意到他暗搓搓的小動作,心下有些好笑,書頁上的字密密麻麻,一行反複讀了三遍,一個字看不進去了。
他依然一副專注看書的模樣,任憑顏醉如何撩撥,也八風不動。
終於,顏醉放棄了掙紮,翻個身側臥,背對著沈輕澤。
沈輕澤訝異地挑了挑眉,不會生悶氣了吧?
他猶豫一下,出聲:“要不要喝水?”
等了片刻,顏醉仍舊動也不動,安靜得宛如角落那隻小木馬,沈輕澤把書冊擱到一旁,湊近了些:“城主大人,睡了麼?”
顏醉含糊地“嗯”了一聲。
這不像他啊……沈輕澤微微蹙眉,握住對方肩頭,想把他掰過來。
卻見顏醉眉宇緊皺,光潔的額頭滲出一片薄汗,嘴唇動了動,艱難地吐出幾個字:“彆靠近我……”
沈輕澤臉色驀然一變:“顏醉?詛咒發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