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城城主府,議事廳。
二十八盞宮廷鐵藝燭台吊燈安靜懸於二層高的穹頂,將大廳照耀得明如白晝。十六根雙人環抱浮雕石柱,如士兵般分為兩排,聳立在議事廳兩側。
內城的眾多大貴族們,坐在各自的席位上,一麵享用美食,一麵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他們腳下是圖案繁複的手工駝絨地毯,麵前是鎏金的案桌,幾十名侍從垂首侍立於身後,行走間無聲無息,生怕引來這些大人物們的不快。
這座奢華恢弘的大廳,每一個細節,都在向外來者們展示著明珠城的強大和富裕。
今日,本該是明珠城上層慶祝春祭的晚宴,順道款待遠道而來的北濟城與南濟城城主,沒想到最後卻變成了他們的訴苦大會,以及兩位少城主明爭暗鬥的日常節目。
一位侍者在洛特的示意下,雙手捧著一隻木質托盤,獻上老城主的桌案。
眾人好奇的目光下,老城主揭開覆蓋其上的雪白絲綢,一隻造型奇特的青花瓷酒器盛於其中。素雅的青白釉,色澤鮮亮,觸手光滑如脂,極為精致。
酒器分為兩部分,上麵是酒杯,中央雕立一隻栩栩如生的龍頭,下麵為杯托,底座有小拇指高。
“父親大人。”洛特從坐席起身,來到玉階前,“這是底下人從查封的淵流銀座繳獲的,名為公道杯。”
“酒水傾到進去,若是過滿,就會漏下杯底,一滴也喝不到,極為精巧華美,前所未見,就連碧空商盟也對此物垂涎三尺。我特地將它獻給父親大人。”
老城主哈哈一笑,侍從上前斟酒,果然如他所說,酒水倒的太滿,一會就自動漏光了。
“果然是寶物。”老城主滿臉的皺紋舒展開,將酒杯握在手中把玩,愛不釋手。
洛特的獻寶還未結束:“您再看看托盤上的絲綢,如同雪紡出來的一般,光澤、手感都是一等一的,拿來做衣料都綽綽有餘,這家店卻用來做蓋襯。”
眾貴族們麵麵相覷,老城主將公道杯放下,抬眼望著他:“你想說什麼?”
蒂亞眉頭皺了皺。
洛特冷冷一笑:“眾所周知,淵流城過去是個什麼樣的地方——窮得隻能靠廉價礦石勉強維持生計的鄉下小城罷了。如今呢?”
“這樣一座城,能拿出連碧空商盟都垂涎的稀罕寶物,在獸潮中完好無損,就已經叫人費解了,甚至還殺死了獸人族的祭巫。”
“數萬名饑餓潦倒的難民,非但沒有衝垮他們,反而都被安置下來,無人餓死,無人鬨事,連城牆都往外擴建了,還在外圍不斷圈地,都快圈到南濟城去了。”
“諸位,不覺得這太過反常了嗎?淵流城何時變得如此富裕了?簡直荒謬!”
洛特的喝問擲地有聲,整個議事廳隨之一靜,繼而鬨哄哄地議論開來。
“我早已派人潛入淵流城內打探了他們的情報,結果真是令我驚訝,這一切的變化,據說都源自於淵流城去年新上任的主祭。”
“傳聞此人有無比強大的力量,正是因他,在獸潮的進攻中,力挽狂瀾,一舉擊潰了獸奴,迫使它們敗走,他還在城內開設了諸多工坊,淵流銀座售賣的種種奇巧玩意,都與他有關。”
洛特目光一轉,落在沉默的兄長臉上:“這位主祭,還跟曾來明珠城販售兵器刀劍,這樣一個居心叵測的家夥,做我們明珠城的鄰居,實在是讓人寢食難安呢。你說是不是,兄長大人。”
蒂亞淡漠地道:“我們隻不過是正常的交易罷了。”
洛特冷哼一聲,再次轉向老城主:“父親,這樣一個危險的人物在側,我們明珠城不得不防,南濟城和北濟城二位城主,已經用他們艱難的處境,向我們示警了。”
南濟城的城主立刻站起來,聲情並茂向眾人哭訴:
“聽說那個姓沈的,對農戶隻收三成佃租,害得我們南濟城附近的村莊十室九空,即便我下令,捉到逃農就處死,也無法阻止這些賤民逃去淵流城!”
“淵流城這是在掘我們的根!繼續下去,田地都要荒了,那些賤民竟然也學著討價還價,要求我們減租,真是荒唐!”
“最可怕的是,聽說那個主祭在淵流城,對城裡的貴族痛下殺手,毫不留情,家中財產統統被他奪去,順者昌,逆者亡!”
“在座的諸位都有著高貴的出身,而這個主祭最初不過區區一個打鐵匠,若是放任淵流城繼續無法無天,將來,難道大家要眼睜睜看著一個卑賤的打鐵匠,在我們頭頂上作威作福嗎?!”
議事廳中,眾多貴族們頓時炸開了鍋!
無論是淵流城開了多少工坊、做出多少寶物,他們最多嫉妒一下,至於往南濟城圈人圈地,隻要淵流城沒動到明珠城頭上,他們不過看笑話罷了。
唯有沈輕澤竟敢誅殺貴族這件事,讓眾人瞬間同仇敵愾起來。
“他怎麼敢?那淵流城其他貴族難不會反抗嗎?”
“他再怎麼厲害,也不過一個人,不怕引起公憤,被人刺殺嗎?”
“淵流城的城主就這樣坐視不理?莫非權利已經主祭架空了?”
“諸位!”洛特的目光在眾人臉上逐一掃過,見時機成熟,高聲道:
“父親大人,雖然人族三大帝國曾有盟約,共同抵禦獸人族,相互之間停止征戰,但淵流城主祭不顧道義,肆意屠殺貴族,又蓄意擴張,侵犯南濟城的領土。”
“事已至此,我願親自領兵,聯合三大城,給淵流城一個教訓,勢必要讓他們乖乖把這個罪魁禍首交給我們處決,再分彆給我們三大城一筆賠償,歸還掠奪的人口和田地。諸位,意下如何?”
洛特此言一出,南濟城和北濟城的幾位代表喜形於色,大廳中眾貴族們心思頓時活泛開來。
若能如此,三大城都能從淵流城身上榨出豐厚的好處,明珠城瞧不上人口和田地,但是對那些能產出寶物的工坊心動不已。
三大城共同對付一個小城,不是十拿九穩的事兒嗎?
唯有蒂亞清冷冷一聲哂笑:“洛特,你莫非忘記了,上次主動領兵出城追擊獸奴,是如何大敗而歸的?”
蒂亞一句話,令嘈雜的大廳頃刻間陷入鴉雀無聲的尷尬。
洛特刷得看向他,目光如電,麵色沉冷下來。
蒂亞熟視無睹:“如果你忘了,身為兄長有必要提醒你,淵流城可是打退了獸奴進攻的,你憑什麼篤定,自己一定能贏呢?”
老城主的視線在兩兄弟身上打轉,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