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取滅亡的北濟城(1 / 2)

基建王座 紫舞玥鳶 9925 字 7個月前

北濟城。

明明是夏花絢爛的天時,城南集市卻被凜冬季節還要蕭條。

秦家的日子越來越不好過了。婦人守著院牆的破瓦土磚,在煤油燈下縫補衣服。

她舍不得添油,煤油燈的光線又昏又暗,繼續這樣下去,要不了幾年,就要累瞎眼睛。

秦家的店鋪專賣藥材,家裡的田也是種藥材的。

家中大部分仆從佃戶逃亡後,丈夫白天在外打理藥田和鋪子,收撿、晾曬、碾磨藥材的工作,全落在婦人和長子身上。

秦家人日日辛苦勞作,可每天來買藥的人,愈發少了。不是大家不再生病,而是整條街上,能看得起病、吃得起藥的,都沒剩下幾戶人家。

每日都有日子過不下去的,舉家逃難離開北濟城,去往淵流城討生活。

為了防止人口流失,城主府在城門、村莊、還有重要道路上,都設置了關卡,不允許平民流動,可是想要逃離這裡,總會有空子鑽。

哪怕舍棄大路,專挑鄉野小路,翻山鑽林,拚著半路上遇見土匪盜賊,也好過繼續過等死的日子。

傍晚時,男主人回到家裡,照例推著小推車,婦人滿懷期待地迎上去,第一件事就是拉開木箱蓋子,可惜這次裡麵空蕩蕩的,隻有幾顆破了皮的土豆。

婦人露出失望之色:“又漲價了嗎?”

自從城主府學著淵流城,開始印發紙幣後,城裡的物價又開始飛漲了。先是糧價,接著是油、鹽,再是布匹。

城主令上寫著,糧食不允許用真金白銀購買,可是底下的糧商,背後都有大貴族做靠山,個個陽奉陰違。

想用紙幣買糧?也行,隻給麵額的一半糧,不要拉倒。於是大家忍著氣,繼續用錢幣購買。

可是漸漸的,市麵上流通的金銀逐漸變少,紙幣卻越來越多。

秦家一麵唾罵著糧行奸商不足額收紙幣,一方麵,當病人來買藥材時,同樣拒絕、或者要求多收紙幣。

誰也不想變窮,可是大家卻莫名其妙的,一日窮過一日。

錢都去哪兒了呢?

男人茫然地坐在院子裡,撓了撓亂糟糟的發,這個問題困擾著他多日了,卻始終想不通。

“家裡的糧食快吃完了。”婦人憂心忡忡望著他。

“實在不行,你就用淵流城的紙錢去買吧,聽鄰居說,一塊錢的淵流幣,如今能買七個銀幣的米麵,夠我們全家吃上一個多月。”

“或者,乾脆賣了,拿去換銀幣。”

男人苦笑著搖搖頭:“我已經用了,要不然你以為這些東西哪裡來的?繼續這麼下去,也不是個辦法……”

他朝屋裡看了看,確定孩子們沒有出來,壓低了聲音道:“我聽說,城裡有百姓和兵卒串聯,要圍攻城主府!要求用紙幣兌換回金銀!”

婦人嚇得麵色發白:“平民去圍攻城主府的貴族老爺?這不是造反嗎?會被抓起來的!”

男人麵露恨色:“餓都要餓死了,還管這些?”

他頓了頓,示意婦人去收拾東西:“我們不攙和這些事,我決定,咱們乾脆趁亂離開北濟城!”

婦人被說得心動,卻猶豫不決:“可是我們家的田產,還有藥鋪怎麼辦呢?這會就算賣也賣不上價。就這麼走了,咱家辛苦經營了這麼多年心血,就全沒了。”

男人不由提高了聲音:“橫豎都是死,還不如搏一把,我們可以投奔淵流城的朋友,聽說,淵流城新頒布的城主令,歡迎各地的移民。”

“我打聽過了,淵流城沒有人頭稅,沒有苛捐雜稅,連入城費都沒有,田租又便宜,我們把地和鋪子都賣了,好歹掙點路費,到那兒,還怕找不到個力氣活嗎?”

婦人終於同意,兩人商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就把家產變賣,這個時節根本賣不上價,夫婦兩人隻好忍痛賤賣,收拾好行李,等待出城的時機。

※※※

秦家人等待的時機來得極快。

那是一個毫無征兆的白天。

雲層很厚,整個天空是一種又悶又熱的慘白色,仿佛把地上的人們悶在鍋裡烤。

城主府已經被憤怒的民眾圍困了整整一天了。

被榨乾了的平民、破產的商販、被稅吏搶走了最後一袋糧食的農夫,在貴族家做牛做馬的工匠們,再也忍無可忍。

很快,不知從哪兒趕來的兵卒也加入了民憤的隊伍,人群越積越厚,把城主府冰涼涼的鐵欄柵大門堵得嚴嚴實實,不停有來自四麵八方的民眾趕來。

起初,衛兵們奉命驅趕、毆打圍上來的刁民,可眼看著源源不絕的人群,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頭,衛兵們也慌了,連忙關上了大門躲進院子裡。

城主府議事廳裡。

匆忙趕來的大貴族們聚集在這裡,大廳嘈雜混亂,鬨哄哄如同菜市場,貴族們坐立難安,舉止失態,卻仍色厲內荏地大聲嗬斥侍從給他們泡了不新鮮的紅茶。

“都給我安靜!”城主用力拍打桌麵,目光環視眾人,看著貴族們醜態畢現,疲憊和嘲弄中,竟多了一絲報複的快意。

“看看你們慌亂的樣子,一點貴族的體麵都沒了!”

“平時撈錢的時候你們一個個爭先恐後,收稅的時候跑的無影無蹤,現在好了,被那群賤民圍到家門口來了!怎麼辦?你們說怎麼辦!”

其中一個濃眉大眼的貴族率先起身質問:“城主大人,我聽聞印發紙鈔的事,是您與財稅官一同定下的主意,您自然應該為此事負責!”

其他貴族們紛紛附和:“沒錯,那些賤民無非要錢,不如城主大人破費些,拿出一點銀幣打發了他們。”

城主怒極反笑:“你們這些蠢貨,事到如今,還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

“你們背地裡,為了利益,跟淵流城暗通曲款,走私了多少貨物,手裡囤積了多少淵流幣,真當本城主一點都不知情嗎!”

議事廳一片寂靜,眾人麵麵相覷,尷尬地彆開了頭。

城主府外的民眾的呼喊聲越發高亢了,不斷有憤怒的群眾搬起石塊往城主府砸,砸破了窗戶,甚至敲破了衛兵的腦袋。

派去調動防衛兵的軍官遲遲未歸,外麵謾罵和尖刻的詛咒像錐子一樣紮在貴族們心頭,他們開始害怕,忐忑,可是城主府的一磚一石,都毫無安全感。

議事廳牆根有一座大鐘擺,純手工打造,是上一任老城主從明珠城的碧空商盟拍賣會上高價購得的。

黃昏的時候,鐘擺發出了喪鐘般的尖銳鳴響,震得眾人心頭一凜——防衛隊的軍官回來了,他被打的渾身是血,僅剩了一口氣,帶回了一個噩耗:

“有近一半的士兵嘩變了!”

獸潮後新招募的士兵們魚龍混雜,有貴族們的私兵,有城主府的衛兵,更多的,是魚目混珠進來混口飯吃的流民、兵痞。

這些靠不住的底層士兵們,在經曆了獸潮拋棄貧民、提高賦稅、發不出軍餉,以及濫發紙鈔又買不到糧食後,終於崩潰了!

他們非但沒有聽從軍官們的指揮,幫助貴族驅逐圍攻城主府的平民,反而加入了他們,成為了叛亂的中堅力量。

聽到這個消息的城主和一幫貴族們,有一瞬間幾乎失去了思考能力,恐懼和絕望瞬間捕獲了他們。

“大家不要慌,我們還有騎士扈從,我們還有私兵!他們能帶我們離開這裡!”

倉惶的人群裡,不知是誰說了一句。

眾貴族們如夢初醒,北濟城不能呆了,他們可以走,去明珠城,去月亮城,去任何彆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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