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輕澤彆出心裁的“祝福詞”, 令廣場眾人沉浸在一種輕鬆喜悅的氛圍中。
貴賓區的使者們即便內心多麼羨慕嫉妒恨,此時也說不出冷嘲熱諷的話來,事實擺在眼前,他們唯有沉默。
在直觀感受到淵流城的強勢崛起後,蒂亞徘徊在心中的緊迫感更重了,他越來越懷疑自己能不能撬得動沈輕澤這個牆角, 明珠城能給他什麼呢?
倒是雪萊在今晚的會展上獲益良多,他已經決定, 無論如何要說服沈輕澤, 讓碧空商盟在淵流城開設分號,甚至不惜允許淵流銀座入駐碧空王城。
聞言,他身邊的精靈少女張大了嘴, 滿臉詫異, 碧空王城從來沒有允許其他國度商號進來過, 更彆提說鳥不拉屎的北地了。
少女撅起嘴:“雪萊大人, 淵流城城小人少,碧空王城人口是這兒的五倍,這樣交換,不公平,豈不是讓淵流城占了大便宜?”
雪萊輕輕搖頭, 目光落在展台下方的燈柱上, 有趣的是,燈柱上不僅有照明的燈盞,兩側還懸掛著宣傳廣告海報。
他暗暗觀察著這些細節, 笑了笑:“想要族裔世代繁榮,光隻看眼前的利益可不行,我們的著眼點應該放在未來。”
貴賓區另一側,方宇在四周熱鬨的歡呼聲中如坐針氈。
上台進獻貢品的是一對祖孫,為了避免突兀,引起沈輕澤的懷疑,方宇特地命人將禁魔手環裝點上鮮花,再配了一條花枝編織而成的花環,與美酒、五穀,一道奉於沈輕澤麵前。
這對祖孫是方宇從城外找來的流浪乞兒,給了幾口吃食,就對方宇感恩戴德,表示什麼都願意做,更彆提是向主祭大人進獻貢品這樣榮耀的事情。
正因這份敬畏和無知,這對祖孫戰戰兢兢端著盛放手環花環的托盤上台時,台下眾人沒有一個察覺到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方宇死死盯著祖孫倆的腳步,看著他們一步一步踏上台階。
沈輕澤一身素白祭袍,高高站在展台的最上端,目光幽深,將整個廣場都納入眼底。
那張托盤終於呈現至沈輕澤麵前,方宇朝左右使了個眼色,早已安插在台下的內應開始夥同人群起哄,希望主祭大人戴上民眾獻於他的禮物,接受大家的一片心意。
台下的呼聲越來越高,不明真相的群眾也開始湊熱鬨。
沈輕澤仿佛被眾人說動,緩緩走下高台,來到祖孫倆身前,先是淺酌一口禮器中的美酒,又拾起托盤中的花環和手環,一樣一樣給自己戴上。
禁魔手環的構造很彆致,表麵看像一對普通的環扣手鐲,上麵雕刻著精美的花紋。一旦戴上,必須用特殊的鑰匙才能打開。
就在大部分人放鬆、歡慶之時,台上的顏醉、方宇,台下的肖蒙,以及暗處的殺手,無不聚精會神注視著沈輕澤佩戴手環的動作。
殺手緊握著槍管的雙手,掌心滲出一片濕冷的汗,他大氣也不敢喘,不斷吞咽著口水緩解不安。
他是貧民人家的孩子,小時候家裡養不活,無奈之下將他賣給了貴族,後來因為一身健碩的體魄破格成為了南濟城主的親衛。
自幼被灌輸了尊卑等級觀念的他,一心侍奉城主。不再受困於溫飽後,他曾偷偷回到家裡探望家人,可貧窮的家庭早已被繁重的賦稅壓垮了。
他試圖向城主大人求助,可得到的隻有一頓鞭子。侍衛統領告訴他,是他太貪婪了,不要做本分以外的事。
南濟城被吞並後,他失去了效忠的對象,身為一個親衛,仿佛失去了存在的意義,直到一些貴族家仆找到他,要求他挺身而出,報效城主的恩德,為他報仇。
殺手想也沒想就答應了,即便下場很可能是死亡,他想,這大概就是他本分的事。
明明是應該集中注意力的關鍵時刻,他卻無端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南濟城的秋收祭,麵黃肌瘦的農夫們,將自己田地裡最大最飽滿作物,一車一車推到祭台下,奉獻給城裡的貴族們。
可他們根本不屑於吃這些粗糙的食物,任憑那麼多蔬菜瓜果爛在倉庫,也不會分給快餓死的貧民哪怕一丁點。
如今他趴伏在冰涼的貨箱裡,手裡是獨產於淵流城的火器,耳邊儘是普通民眾喜悅的呼聲,眼裡看到的,是繁華的城市,安居的人們,貴族們的身影倒是少了許多。
殺手並不識字,看不懂那張畫布上的柱狀圖寫著什麼,但他卻能從人們的笑聲與掌聲裡聽出由衷的感激和喜悅。
這個世界究竟哪裡不對呢?這位淵流城的主祭真的是壞人嗎?
展台上,沈輕澤已經戴上了禁魔手環,一切的計劃都順利得超乎想象,他此時應該已經失去了力量,儘管是暫時的,如同一個毫無反抗之力的普通人,一枚鉛彈,足以殺死對方。
殺手茫然地注視著沈輕澤,手指扣在火繩槍的扳機上,顫抖著舉起來——
※※※
離城東交易廣場不遠,有一間陳舊的店鋪,這裡曾是一家打鐵鋪子,主人已經換過一輪又一輪,庭院地底下那間隱秘的地下密室,卻始終保留了下來。
自從顏恩伯爵等貴族們相繼倒台後,餘下的貴族們在沈輕澤和顏醉的淫威下,整日如履薄冰。
從前奢侈體麵的生活一去不返,剝奪了特權的光鮮外殼,變得同普通的平民一樣,日子越發難以忍受了。
南濟城與北濟城先後吞並,沈輕澤本著物儘其用的念頭,並未對殘存的貴族們趕儘殺絕。
他們中的一些開明份子,漸漸接受了現狀,過上了普通民眾的生活,甚至過得比普通人更滋潤。
少部分頑固份子,依然活在曾經的風光裡,無法容忍被沈輕澤壓在頭上作威作福。
他們私下裡串聯起來,想儘一切辦法試圖除掉沈輕澤,從底層翻身,找回昔日的榮光。
然而沈輕澤實力強大得過分了,何況還有掌握著衛隊的顏醉這座大山。
自從顏醉流露出鏟除沈輕澤的意圖後,頑固派貴族們簡直欣喜若狂。他們抓緊時機,不顧一切地發動了這次的秋收祭刺殺事件。
這次的良機若是錯失,要等下一次還不知要等多久,他們已經一天也不想再忍耐了。
今晚,大抵是他們離成功最近的時候。
陰暗的密室裡,眾人團團圍坐在石桌邊。
他們身上穿著的,再也不是華麗昂貴的綢緞錦袍,而是普通百姓的棉麻衣服,桌上擺著的茶水也不過普通的貨色,放在以往,入口都嫌澀。
“今晚,姓沈的必死無疑!”其中一人恨恨地道,“區區一個卑賤的打鐵匠出身,也配騎到我們頭上?”
“他簡直就是個強盜,我們祖輩辛辛苦苦攢下的土地,憑什麼說沒收就沒收?還要分給那些泥腿子!”
“還有那什麼吏員考試,竟然讓那些工匠、農夫、商人和我們同等競爭,簡直滑稽!他不怕傳出去,惹人恥笑嗎?”
“實力再強又如何,還不是要死在自己發明的武器下?”
“姓沈的倒台,他攢下的這一切財富,還不是要回到我們貴族的手裡,說起來,我們應該感謝他,為我們做了嫁衣!”
眾貴族們仿佛聽到什麼笑話,紛紛舉杯,以茶代酒,彼此大笑起來。
倏然,密室的石門被什麼轟然炸開!
飛濺的碎石混雜著嗆人的泥灰,在石室內瘋狂彌漫,貴族們勃然變色,騰地從座位上跳起來,什麼也顧不得了,拔腿就要往外跑!
然而一切都太遲了,密室門口被一支衛兵圍堵得嚴嚴實實,黑洞洞的槍口對準了貴族們,一旦有半點異動,齊發的鉛彈能把他們射成篩子!
貴族們麵色慘白,嘴唇直打哆嗦:“你……你們竟敢擅闖民宅!你們知道我們是誰嗎?”
他們懷抱著最後一絲希望,色厲內荏地吼道:“我們和城主大人是有交易的!城主大人要過河拆橋,今天晚上,他謀害主祭的陰謀就會人儘皆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