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呦覺得自己又悟了。
難怪皇帝讓大家都以為他真愛她。想她和他認識的時候她隻有十五歲,如今五年過去了,兩人之間本來就稀薄的感情,早應該蕩然無存。然白呦有個好處,是她不在長安。那麼,皇帝為了掩蓋自己的缺陷,告訴所有人說他的白月光是她,這就說得通了。
就是好奇怪。他不喜歡她,為什麼皇後說他收藏她的舊物?
地牢中,白呦露出寬容體貼的微笑。她唯一忐忑的,是他覺得她撞見了他的秘密,都不給她做男人的機會,仍要殺她。
然而皇帝的神色很平靜。
他一貫如此沉靜。
他盯著白呦的臉蛋,撫摸著自己的下巴,默默的,露出一絲笑——她竟然覺得他不喜歡睡女人,就是喜歡睡男人。
皇帝對過往的事情記憶已經很模糊了,白呦的出現,讓他斷斷續續想到了一些很久以前的事。皇帝此時就想著,不愧是白呦。和當年一樣,是個奇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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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皇帝還是三皇子,他在宮中讀書時,知道好幾位皇子,都對六公主身邊跟著的伴讀女郎分外有興趣。
不管旁的皇子什麼心思,三皇子每日讀書時,就是認真學習的。
有一日他讀書時,見六公主來得早了,竟和她的伴讀女郎白呦躲在角落裡嘀嘀咕咕。三皇子中途出去更衣時,聽到那兩個小女子的話。左右不過是六公主覺得某個貴族郎君很好看,想要睡一睡。
三皇子聽到此,就以為宮中女子大膽荒淫,他心裡大為不恥,不想再聽六公主說什麼驚世駭俗的話了。誰知他正打算走時,聽到白呦開口:“可是麗妃娘娘盯公主盯得很緊啊。”
小女郎聲悅如鸝,站在花廊外的三皇子微微一怔。少年郎側頭,隔著窗欞和蔥鬱草木,隻模糊看到了小女郎散在窗欄上的衣料。他鬼使神差,非但沒有走,還繼續聽了下去。
聽白呦和六公主為難了半天後,白呦勉為其難地出主意:“不如,公主將我當成男的,親一親我好了。我覺得男女大約也沒什麼不同,我幫公主感受一下。”
躲在外麵的三皇子:“……”
他袖中的書脫落,深深為之震撼。
他良久沒聽到妹妹開口,想必妹妹也被白呦的“驚世駭俗”給震撼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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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想到這些,皇帝不禁唇角帶了絲若有若無的笑。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很久,皇子們早就死的死,散的散,就連當初想睡貴族郎君的六公主,今日也早已嫁人。所有人都散了,偏是白呦,走得最早,卻居然回到了長安。
這般一想,皇帝心中溫軟,真的有些不想殺白呦了。
皇帝起身,他俯眼看可憐兮兮跪在自己腳邊努力擠眼淚卻擠不出半滴的白呦。皇帝微微笑,他一把將她拽到他麵前,她的鼻尖幾乎撞上他的臉。
這般近距離,纖毛可見。
漆黑中,隻有一盞微弱的燈火,皇帝勾著白呦的後頸,呼吸灼灼地拂在她麵前。
他如幽狼般在暗夜中盯著她,他長久地看著她,好像在看她是什麼妖魔鬼怪。白呦眼睫顫抖,被這樣的氣氛弄得不自在。這般沉默中,二人四目相對,呼吸纏繞。
實在太近了。
太近的距離,讓男女心生異樣。
白呦閉上眼,心生綺念,顫聲:“陛下……”
忽然,白呦被男人推開。她坐在地上,看皇帝長袖擦過她的肩,他就那般走了出去。牢中靜了許久,白呦才反應過來,皇帝好像真的不打算殺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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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牢外,來自太皇太後宮中的嬤嬤們則著急地和大內總管一起徘徊。
皇後求情,太皇太後遞了話,希望皇帝不要殺白才人了。因為後宮凋零,皇帝再殺下去,後宮娘娘們都要被殺乾淨了。這江山不亡,也離亡差不遠了。太皇太後派人來說情,但並不能保證皇帝真的會聽她的話。眾人都很忐忑,為可憐的白才人哀悼。
氣氛低迷時,牢門打開,身披玄袍、身形瘦削的皇帝晃了出來。
眾人迎上去,大內總管和嬤嬤們對視,不敢多問,隻試探道:“陛下,是不是讓人埋了?”
人死了,皇帝心情好的話,會恩準埋了的。
卻見皇帝幽幽靜靜站半天,他慢慢看大內總管一眼,若無其事地:“以後沒有白才人了。”
嬤嬤們臉色慘淡,心想又死了一個了。
皇帝道:“以後是白貴人了。”
眾人齊齊愕然抬頭:“……”
白才人非但沒死,位份還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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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沒有死,她才見了皇帝兩天,位份就從一個才人,升為“貴人”了。這簡直是後宮中的奇跡。
白呦出來後,想求見太皇太後道謝。但太皇太後卻整日禮佛,並不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