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呦離開屬宮搬去冷宮的那天,幽幽怨怨,整個後宮的妃子都來送她。
那日天陰雨涼,葉落如燒後殘燼,鋪在通向冷宮的幽僻小徑上。頗有些淒風苦雨的意思。
送行的後妃們整體氣氛分外低迷。因白呦的被打入冷宮,似乎就是昭示她們計劃的失敗——
皇帝連青梅竹馬的白月光都說拋棄就拋棄,對她們還能手軟麼?
白呦一入冷宮,日後她們就不敢在宮中四處走了。唯恐撞入陛下手中,陛下就算不殺她們,也會收拾得她們掉層皮。
後妃們喪眉打眼,還是皇後最大氣。皇後保持著風度,叮囑白呦到冷宮後也不要自暴自棄,待尋到機會,皇後會請太皇太後救她出來的。
白呦天真道:“不會的,陛下會接我出來的。”
良妃同情地看她一眼:這小娘子傻得沒救了。
甜寵都要變成虐戀了,她還這麼樂觀。
良妃塞給白呦一本她新寫的話本,供白呦在冷宮時打發時間。之後良妃就彆目,不忍再多看她一眼了。
而張婕妤躊躇半天,問:“我繡完一百幅屏風真的能得陛下寵愛麼?”
其他妃嬪們:“……?”
皇後看張婕妤一眼,張婕妤委屈退後,打算回去繼續繡自己的屏風。她隻是剛剛開始繡,繡得很不自信,想問問白呦的意見而已。總不能白呦失寵,她就也放棄了吧?她小時候見過陛下一麵,從那時候就喜歡陛下呢。她一直想好好將自己的少女心事告訴陛下……但是陛下顯然沒耐心聽她講。
白呦看她們如此不看好自己,就道:“我沒事的。皇後殿下,過兩日我們一起吃螃蟹啊。”
皇後憐憫道:“好。本宮會尋機會偷偷送螃蟹給你吃的。都這般時候了,你還嘴饞,妹妹有這心態,當也能在冷宮住下吧。”
白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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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呦占了冷宮裡最大的一處宮殿獨住。
宮人們跟她來後,就開始四處打掃收拾。白呦站在新宮殿前看半天,這已經是她選中的光線最好的宮殿了。白呦對新住宅比較滿意,這裡夏天肯定涼快。在宮中住的這個夏日,她實在熱得受不了。
而冬天嘛……
白呦喚來一個宮女,理直氣壯地吩咐:“你去找陛下,說我這裡好冷,我要冰炭,要熏爐。”
宮女提醒:“娘娘,您被打入冷宮了。不能隨便出去的。”
白呦:“休妻還有贍養費吧,難道我不配麼?”
宮女去試了,不到半個時辰,浩浩蕩蕩的宮人來冷宮了。為首的是大內總管,親自到來,笑眯眯地向之前降了位份還沒升回去的白貴人請了安。大內總管身後,除了白呦要求的毯和爐子,還有屏風畫障、器具珠寶、犀角象牙等物。
除了白呦舊日宮裡擺著的,白呦大概看一眼,還多了許多新的。甚至包括一幅“山鬼圖”。那是白呦之前在陛下寢宮中見到的。
這下大家便都明白是誰讓大內總管走這一趟的了。
大內總管繞著白呦的新宮殿轉了一圈,道:“這宮有些破舊,委屈娘娘了。”
白呦幽怨道:“你記得中午為我拿一碗清粥。”
大內總管:“……?”
白呦歎:“打入冷宮的後妃,整日隻有窩窩頭,粗茶淡飯。這是我仔細查過的。日後我就要過這樣的日子了,總要習慣。”
大內總管噎得無話可說。
當夜皇帝為要懲罰白呦,冷著心腸沒去看她。他聽大內總管描述白呦的新宮殿,大內總管想說白呦矯情,但是皇帝喃喃自語:“打入冷宮的妃子,都不太好受的。”
大內總管心想沒看出白貴人哪裡不好受,她那哪是去住冷宮,她是搬新家啊,還收了皇帝的一堆賀喬遷的禮物呢。
皇帝再聽大內總管說白呦想修宮殿,他沉吟一下,道:“必是冷宮太荒涼,罷了,隨她吧。”
但皇帝心情卻低落起來。他心裡想著冷宮中的白呦。他擔心冷宮陰冷,她會生病。又擔心她吃不飽穿不暖,在冷宮中被人欺負。皇帝想得有些糊塗,不自覺地念了出來。大內總管就道:“陛下想多了,冷宮隻有娘娘一個人住,誰欺負她呢。”
皇帝冷冷道:“孤魂野鬼呢?”
大內總管:……陛下都開始信怪力亂神了?
當夜皇帝睡在床上,盯著帳子上的卷草雲紋出神。他心裡有點後悔兼擔心,他想去冷宮看看她。但是想到白呦才去住第一晚,自己就巴巴地過去,豈不是說明這懲罰很表麵功夫麼?於是皇帝硬著心腸,心想必須要冷冷她,讓她知道她錯了。
皇帝入睡。
半夢半醒間,感覺褥子裡鑽進來了一個東西,涼涼地,又很不老實。他夢中清醒,當那東西小心翼翼翻動的時候,他手伸出,一把拽住那人的手腕,從自己的被褥裡拖出來了一個東西。
是個美人。
眼睛清亮亮的,青絲如瀑如夜,傾瀉在暗夜中。她被扣住手腕,仰起臉看皇帝的樣子,靈氣十分,有些小妖精的感覺。
皇帝恍神,總覺得哪裡見過她似的。
那種熟悉感。
緊接著他徹底從夢裡醒過來,黑著臉瞪她:“白呦,你長本事了!”
皇帝起身坐起,要人掌燈,他一手摟著她的腰將她如拔蘿卜般提起來。白呦伸手就要捂他要喊人的嘴,靠在他身上,噓個不住:“陛下彆喊人!是我!”
皇帝:“你夢遊?”
白呦臉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