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師秋士澤,糊裡糊塗地配合九公主寧鹿,將自己的清白搭了進去。
他當夜做了一個夢,夢到林中草木繁茂,水汽濛濛。他行在湖水與草木交織的地方,在黑夜中不停地走。
卻並不覺得恐懼疲憊。
因幽幽螢火從水中、草叢中、樹上飛出來,它們如星火般在天地間飛舞。
國師蒼白瘦削,如鬼魅般出現在這片天地間。
他長袖曳至水上,他踩著水,追隨那螢火。而在樹林深處,忽有一隻小鹿從樹後探出頭,懵懂溫潤的鹿眼向國師望過來。
國師脫口而出:“鹿兒!”
小鹿卻受到了驚嚇般,它身子一縱,就轉身躍向叢林更深處。身後的螢火跟隨著它,如呼吸般。
國師心中慌亂,他情不自禁地跟隨著它,跌跌撞撞地踩著水,追著那隻林中跳脫逃跑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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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醒來,仍記得夢中那份悵然與悸動。
他陷入沉思。
他是大國師,生來有靈,可和天地溝通。他的夢和普通人的夢自然不同,他的夢,不是預言夢,就是借以代指什麼。
那這個夢是什麼意思?
他為何要追一隻林中小鹿?那小鹿又代表了什麼,要去往哪裡,為何他追了一晚上都追不上?
國師踟躕一瞬,打算起身為此事占卜一番。
自然他現在體虛,其實不應再動用自己的靈力,不應再問事於天。但做的那個夢實在讓他不解,他寧可耗損一番靈力,再病上三五年,也要知道那個夢是什麼意思。
國師這般想著,便打算起身。然他才要撐起上身坐起,就感覺頭皮一緊,長發好像被什麼勾住了一樣,將他重新扯了下去。他的身體好像重了一些,國師有些茫然時,聽到貼著胸頸處,傳來一聲極低的喑啞少年音。
有人因剛醒來而聲音沙啞,脫口便是抱怨:“你乾什麼啊?”
國師:“……”
他僵住了。
那少女說話時唇貼著他的脖頸,他瞬間沿著頸,生起了雞皮疙瘩,雪白麵容漲紅,那紅暈,從臉頰一路燒到了耳根處。
國師心裡結巴:怎麼會這樣?啊……昨晚和小公主一起入睡的。
糊裡糊塗地就也沒挪成枕頭,也沒把她扔到床裡頭,就那麼睡著了。自然起來時,小公主就趴在他胸口。
怎能如此!
大國師自選擇這條路,便斷絕兒女情長,斷無親人子女緣,注定孤苦孑孓一身。
原本隻是不忍小公主一人流落在外,收留了她,卻沒想到自己竟然和她真的“抵足而眠”!
國師心有些亂。
他推身上壓著的人,聲音沙啞隱怒:“起來!”
寧鹿還在趴著睡,突然覺得下麵的心跳越來越厲害,震得她耳膜都有些痛。她凜然,一下子睜開眼,仰頭就要看。結果這麼一個動作,勾起了她和國師兩個人一起痛——“哎呀!”
原來是寧鹿發上的簪子勾住了兩個人纏在一起的頭發,寧鹿一動,兩個人的頭皮都被扯住了。
這真是同床共枕的煩惱。
寧鹿睫毛顫顫,抬頭看國師一眼。見他麵容清雋,身子因為頭發纏在一起而微側,濃長睫毛下,他一雙溫潤眼睛俯看她。
寧鹿眼珠虛虛向外一轉。
忽然就覺得有些臉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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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師與寧鹿坐起來,由國師耐心地為兩個人解那勾在一起的發絲。
兩個人絕口不提昨晚那昏昏沉沉的親吻。
國師批評寧鹿:“為何睡覺也要束發?”
寧鹿裝害羞道:“不想國師看到我披頭散發的模樣,想在國師心中留個好印象。”
其實她是怕散了發後,自己女兒家的特征暴露得太多。
國師袖子垂在她耳畔,手勾著她發簪上的一綹發絲,聞言一頓。
他低頭來看她,手指托著她下巴,讓她仰起臉來。
兩人目光對上。
國師專注地盯著她的眼睛:“想給我留個好印象,是這樣麼?”
他與她這麼近,長發披散,膚色瓷白,麵容端正清秀。隻是因為他是國師,平時沒有人會關注他的相貌。寧鹿還是第一次發現,原來國師是很俊美的,宛如神仙中人。
這位俊美的國師眼神清冷,眼睛像冰啄一般,又如深沉靜海般,那些冷謐,讓他與凡人拉開了許多距離。
而他正用這樣的臉、這樣的眼睛,盯著她。
他手還托著她的下巴。
寧鹿抿唇。
聽這位國師打量著她,悠悠然開口:“你眼角有眼屎。”
寧鹿:“……!”
國師疑惑:“你頂著眼角的眼屎,說要給我留下好印象?”
寧鹿一下子推開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哪個從小漂亮到大的女孩子會高興被人說“你眼角有眼屎”啊!
寧鹿捂住眼睛,漲紅著臉嚷道:“你看錯了!”
國師施施然:“我有天眼,怎會看錯?”
寧鹿:“就是看錯了!”
她暗自憤恨,一把用力扯開兩個人纏在一起的頭發,失魂落魄地向外逃去。
聽到身後房內國師的兩聲低笑。
寧鹿心裡狂罵他有病——怎麼能這麼說漂亮的……男孩子!
他對她哥的心一點也不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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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為了能夠進出城,寧鹿還是得在國師身邊巴結他一段時間。
就是再不晚上和他暢談,避免“抵足而眠”。
可惜國師突然要做什麼法事,不肯再往前走,徒讓寧鹿著急。
國師卻並沒有理會寧鹿的心思。
他焚香辟穀,要做一場卜事。為了卜自己之前做的那個夢。
卜完後,國師身魂虛弱,昏迷了一整日,待他醒來,眾弟子才肯前行。
寧鹿覺得國師很奇怪。
她一直以為他是騙子。
現在出了黎國王都,不用再哄騙她父王了,他竟然還要卜卦……原來他不是騙子啊?
但是他卜出什麼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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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皇子寧業依然沒有混進城裡。
好幾日了,他還在城外和一群百姓混。同行的人不知道換了幾波了,寧業覺得自己的衣服都要臭了,他必須得進城。
當有一輛華麗的馬車駛過,在郊外歇息時,寧業便憑著自己妹妹的美貌,成功混入那馬車貴人的身邊仆從隊伍中。他年少,有自己妹妹的美貌,嘴又甜,見誰都“哥哥”“姐姐”喊得甜,惹得一眾侍女捂嘴輕笑。
到中午時,寧業便被這輛馬車的侍女帶去見她們的主人了。
她們主人是一位年輕女子,戴著幕離,坐在車中分外安靜。
寧業見過那女子第一眼,看似隨意地掃了對方一眼,卻已經將對方的衣著打扮記得十分清楚。這般衣料,有馬車,有眾仆跟隨,必然不是尋常過路女子。
非富即貴。
寧業心中有了主意,便如之前一樣討好這陌生女子。
到下午的時候,他已經知道陌生女子名喚“越姬”,來黎國隻是過路,要前往越國去。而寧業憑著自己的本事,讓這越姬認為他是一可憐的被父母拋棄的少女。越姬答應帶他一段路,若是離了這裡,寧業沒有找到好去處的話,越姬甚至願意讓他當侍女,帶他去越國居住。
寧業眼眸輕輕一眯,答應下來。
他心中大石放下,有了進城的法子,便輕鬆了很多。
不過下午時分,寧業跟隨馬車趕路,他們在一處亭舍喝茶時,一批騎士從遠而來。
當下黎國,敢這樣行去的,自然隻有衛**隊。
坐在茶舍中,寧業不動聲色地打量著那群騎士,思量著衛國現在對付黎國已經到了什麼階段……他這般看時,那吩咐下屬進來要碗水、自己仍騎在高頭大馬的為首青年,目光冷不丁向這裡看來。
與寧業的目光對上。
對方目光如鋒刺,直直戳來,毫無迂回。
寧業心裡一頓,然想到對方此時應該認不出自己是七皇子,他便鎮定下來,舉著茶杯,向對方含笑點了點頭,示意雙方不過是過路人。
誰知就是他這般一點頭,那茶舍外騎在馬上的青年卻目光一亮,露出驚喜之色,驀地下了馬,大步向茶舍內邁步而來。
寧業穩坐原處,告訴自己那人不一定是找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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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王趙明宣進了茶舍,立在了“貌美少女”身前。其他桌的越姬等人生出警惕,然而看這行人帶著刀劍,趙明宣又不曾拿出武器,眾人便不敢主動生事。
趙明宣低頭打量著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