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霖音和每一個沈家人一樣,都想不明白岑奕的腦回路,她在樓上吹著冷風站了大半日,直到嬤嬤問她何時開宴,她才緩緩回神,望著熱鬨的似雪園,突然笑了起來。
她實在無法說服自己去醫治比蕭睿還不堪的安王,可除了安王,她似乎再也沒有彆的什麼人可以利用了。
燕蘭庭,蕭卿顏,蕭睿……到頭來,她一個都扳不倒,既然如此……
沈霖音沉靜的眼底輕輕顫著,緩緩漫上一抹不詳的癲狂。
既然如此,就讓眼下的局麵再亂一些好了。
她不好過,大家都彆好過。
沈霖音被溪嬤嬤扶著下樓,坐著步攆去了皇帝所在的紫宸宮。
……
係統提示音在耳邊不斷響起,皆是岑奕的好感值波動,不同的是這一次有加有減。
岑鯨意識到岑奕就在某處看著自己,便跟著喬姑娘一塊,去了人多熱鬨的亭子裡。
果然一進亭子,耳邊的提示音就停了。
岑鯨坐在熱鬨的人群中,安靜地聽眾人說笑玩鬨。
之前主動來跟她打招呼的姑娘偷偷觀察她,發現她雖不參與話題,卻也不會顯得不合群,聽到好笑的話也會跟著大家一塊笑,如有誰將話頭遞給她,她也能接上,再輕飄飄地遞出去。
那姑娘越看越覺得岑鯨氣度非凡,想要與她親近,於是悄摸和人換了座位,坐到岑鯨身邊,與岑鯨說起了小話。
喬姑娘回頭看見,嘖嘖道:“我就知道你在哪都能交上朋友,偏你總愛躲秋姝後頭,讓人看不見你,沒見過你這樣的,多認識些人不好嗎?”
岑鯨笑笑:“會累。”
喬姑娘嗔她:“懶得你。”
後來眾人決定到梅樹林中逛逛,岑鯨不想從亭子裡出去,就說自己還想再坐一會兒。
喬姑娘也說岑鯨身子弱不能吹風,眾人沒再強求,結伴出了亭子,留下岑鯨一人在亭子裡坐著。
人氣一散,亭子裡一下子冷了起來,岑鯨走到炭盆邊坐下,讓進來收拾的宮女重新給自己上了一壺熱茶。
滾燙的茶水落進杯中,岑鯨捧著茶杯暖手,心裡期盼著早點開宴吃完早點回去。正想著,突然聽見腳步聲靠近,抬頭一看,發現來的居然是位……熟人。
“岑姑娘。”岑吞舟的堂妹——岑晗鳶隻身走進亭子,也沒敢讓岑鯨向她行禮,就在岑鯨對麵坐下,生硬而又彆扭地跟岑鯨展開了話題:“方才遠遠看見,還以為自己看錯了人,沒想到真的是你。”
岑鯨非常意外能在這裡遇見她,回憶了一下才想起來,岑晗鳶不僅衛子衡一個兒子,還有一個小女兒,待字閨中,估計也是因此才被皇後叫來宮裡赴宴。
岑鯨,淺笑著道:“真巧。”
“是、是啊。”岑晗鳶在岑鯨麵前尷尬地坐了片刻,好半天才鼓起勇氣,對岑鯨說:“我有一件事,想請岑姑娘幫忙。”
岑鯨放下茶杯:“什麼事?”
岑晗鳶根本不敢對上岑鯨的視線,就跟當初不敢對上岑吞舟的視線一樣,輕聲細語道:“想必岑姑娘早已聽彆人說過,你長得像我娘家一位已故的堂兄,那位堂兄雖不是我母親所出,卻與我母親……十分親厚。”
岑晗鳶越說越心虛,卻還是硬著頭皮說了下去:“過些日子便是她老人家大壽,岑姑娘可願隨我去見見她,讓她老人家高興高興?”
岑鯨知道岑晗鳶所說都是假話,岑晗鳶的母親——也就是岑吞舟的嬸嬸,如今的岑老夫人——最厭惡的便是岑吞舟。
昔年她見岑吞舟比自己的幾個兒子都要出息,生怕岑吞舟奪了她兒子的爵位,把岑吞舟視作眼中釘肉中刺。
後來岑吞舟從族譜上除名,也少不了她在背後推波助瀾。
叫她大壽之日見到和岑吞舟長相相似的岑鯨,怎麼可能高興。
猜到這背後定有陰謀,岑鯨懶得接招,婉拒了岑晗鳶的請求。
岑鯨以為岑晗鳶多少會努力一下,想辦法讓自己答應,卻低估了自己作為岑吞舟時給岑晗鳶留下的陰影。
隻見被拒絕的岑晗鳶根本不敢出言勉強,隨意找個借口便起身離開了,像是一刻都沒辦法再和岑鯨麵對麵待下去。
岑晗鳶離開後,岑鯨又在亭子裡坐了許久,一直到中午,宮人來請大家到隔壁小樓的二層開宴。
小樓二層能看到似雪園的梅花,加上滿桌宮廷美食,也算是一場精致熱鬨的宴席。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皇後因突然有事,無法前來。
眾人吃完酒席便離開皇宮,岑鯨在宮門口登上來時的馬車,回了白府。
看岑鯨平安歸來,白夫人長長地鬆了口氣。
岑鯨卻覺得這事兒還沒完,果然下午她收到了燕蘭庭送來的信。
拆開信件之前,岑鯨以為信中所寫,會是皇後或皇帝意圖給她和岑奕賜婚。
可當看完信件內容,岑鯨呆坐著愣了好半天才回神。
她心想自己是不是眼花看錯,就把信又從頭看了一遍。
事實證明她沒看錯,信中寫說皇帝確實是想要賜婚,但卻不是為岑鯨和岑奕賜婚,而是為岑鯨和燕蘭庭賜婚。
岑鯨表麵不顯,腦子裡已經亂成了一鍋粥,她連喝好幾杯茶下肚,稍稍冷靜一些,拿起燕蘭庭的信,看第三遍。
信中提及皇帝下旨,賜婚她與燕蘭庭,目的多半是想讓燕蘭庭與岑奕,還有蕭卿顏之間產生矛盾。
畢竟岑鯨有一張和岑吞舟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岑鯨嫁給燕蘭庭,無論是蕭卿顏還是岑奕,都不可能不膈應。
要不止是膈應那就更好了,不僅能避免岑奕和燕蘭庭聯手,還能讓蕭卿顏跟燕蘭庭起嫌隙。
當然還有一種情況,那就是燕蘭庭抗旨不娶,岑鯨和燕蘭庭可不同姓,沒有違反律法一說,因此不管是他無法接受皇帝彆有用心的賜婚,還是無法接受妻子長得和自己的師長一模一樣,都足以讓保皇黨找到攻訐的借口,對其口誅筆伐。
總之,這道聖旨對皇帝而言,下了就是賺了。
信件後半部分便是燕蘭庭個人的意見。
燕蘭庭直言他與岑奕本就不合,再差一點也無妨,至於蕭卿顏,他們兩人利益與共,即便蕭卿顏對他不滿,一時半會也鬨不翻,所以重點不在他們,而在於岑鯨願不願嫁。
岑鯨放下信件,心,跳得有些快。
她自認在家人和燕蘭庭之間,舍棄過燕蘭庭,沒臉當做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反過來去向燕蘭庭表明心跡。
可送上門的便宜,要她推開,她實在是……
岑鯨扶額沉思,半晌後終於起身鋪紙研墨,給燕蘭庭回信。
另一邊,燕蘭庭無心公務,在等岑鯨給他答複。
雖然他在信中說是聽岑鯨的意願,可出於私心,他還是說了許多冠冕堂皇的話,比如自己沒什麼正當理由讓門下省封駁這份詔書,又比如岑鯨若願意,日後兩人私下見麵也能方便許多,還說自己本就不打算成婚,岑鯨要是不嫌棄自己,又需要一個婚約者替她擋去上門求親之人,他不介意做岑鯨的擋箭牌。
燕蘭庭列儘了岑鯨應下這門親事的好處,隱晦而又小心地給每一字每一句都賦予了偏向性。
然後把信送出,等岑鯨給他判決。
過了不知道多久,回信送到他手上。
岑鯨不愧是燕蘭庭在官場上的引路人,說辭與燕蘭庭相差無幾,也覺得這門親事可行,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各種各樣的便利,說得那叫一個……客觀公正。
這倆為官數年,都是一頂一的甩鍋能手,一人甩一下,半個字不提自己內心苦苦壓抑的私情,半推半就把鍋甩給了賜婚的皇帝,甩給了讓他們無法好好私下見麵說話的世俗規矩,甩給了不斷上門向岑鯨提親的求婚者……都怪這些客觀存在的問題,讓他們無法拒絕皇帝賜婚。
於是在傍晚,宵禁之前,一道賜婚聖旨,就這麼石破天驚地傳到了白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