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懷抱(1 / 2)

程清昀僵住了。

她全身都在顫抖,手指冰涼到幾乎沒有溫度,往常清冷的輪廓也一下子軟下來,似是受了驚的小動物。

他不知該不該笑,陳清魚這是……怕黑?

窗外,一道閃電劃過,光芒劃破夜空,帶來巨大的聲響。

懷裡這個更是脊背都泛著寒,隻管自己縮著身子,如同風雨中飄搖的浮萍觸及對岸,唯有緊緊捏住他的衣角,才能抓住最後的救命稻草。

程清昀想,看來是怕雷。

亦或是兩個都怕。

陳清魚卻隻看得見黑暗。

那天晚上,陳父跟著兩個警察出了門,徹夜未歸。

她一個人抱著枕頭在沙發上等,最後睡著了,直到睜眼陳父也沒有回來。

陳父給幼兒園老師請了假,說這兩天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要辦,而這件事情需要她的參與。

她隻問他,媽媽去哪了。

男人的脊背微彎,聲音是哽咽的,用的卻還是哄小孩子的那一套:“媽媽要去一個很遠很遠的地方……”

幼小的她仰起頭,直視著他滿是晶瑩的雙眼:“她回不來了,是嗎?”

她沒有得到回答。

之後的追悼會上,這個素來高大沉著的男人泣不成聲,已經無法念出完整的句子:“方慧君同誌,是人們的……好公仆,是我一生摯愛的妻子……”

她站在人群之後,悄悄地聽見他們談論,每人臉上都有歎惜與悲慟:

“屍體過了很多天才找到……說是已經不成人形……”

“那群人真是毫無人性,生前要折磨她,死後連屍體都不放過……”

“是這些英雄守護著我們的國家,國家以他們為榮耀,國家會永遠記住他們的付出。”

“可憐了她五歲的女兒……”

然後她衝出去,走向那講話台,大聲喊:“爸爸,如果媽媽不做英雄了,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我不想要英雄,我想要媽媽。”

沒有人說話。

即便連她自己也清楚,她這麼說,她也無法回來。

後來她懂了。

他們生活在這個社會的光明之處,正因為有了這些人,那些黑暗才會被抹去。

這些守護者,有她的媽媽,更有是

無數人的爸爸媽媽。為家,更為國。

可這段回憶她永遠無法釋懷,這是未來無數個雷雨夜折磨她的噩夢,她越想遺忘,這段記憶便愈加清晰。

於是她厭惡也恐懼雷雨夜,是雷雨,奪去了她的親人。

少女柔軟的黑發蹭過他的手。

程清昀低下頭,黑暗中看不清她的臉,卻能感覺到她俯下身,側臉貼著他的手臂,輕聲道:“媽媽。”

接著,有溫熱濕濡的觸感傳來。

……哭了?

調侃的話凝固在嘴角,他抬起手,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脊背。

“小陳同學,小昀?你們需要蠟燭嗎?”

阿姨上樓的腳步聲傳來,拽回了陳清魚的思緒。她幾乎觸電般後退了好幾步,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做出了什麼,伸手抹了抹眼睛,彆過了頭。

還是程清昀如常道:“我現在來拿。”

他出去了。

陳清魚沉默地靠著書架。

一簇明黃的燭火照亮了書房。少年的眉眼在火光中逐漸變得清晰。

他在走向自己。

“阿姨打電話問過了,不出半小時就會來電,”片刻後,他將燭台放在書桌上,挑唇道,“還怕嗎?”

側著身的少女反應很快:“……誰怕?”

她頓了頓,低聲道,“隻是想起了一個人。”

打雷閃電罷了,誰怕?怕的,不過是在雷雨夜裡,那些揮之不去的夢魘。

“這地方,我也許久沒有進來過了。”

忽然的感慨,令陳清魚將目光投去。燭火搖曳,他的側臉並不清晰,精致的輪廓如玉雕琢,映襯著溫柔的暖色。

他走向書架的儘頭,拉動其中一處,朝反方向轉開,輕輕一推。

有光亮了起來。

他打開了手電筒。

漆黑的影子在光線裡拉長,視線向上,那是一條窄窄的樓梯。

“這裡藏了間閣樓,”程清昀抬起頭,一雙桃花眼瀲灩如水,“小時候我與……兄長,捉迷藏,常常躲進這裡,關上燈,誰也找不到我。”

其實根本不是捉迷藏。

初來這個家,認為自己地位被奪走的鬱家長子鬱盛延心存芥蒂,經常捉弄他,將他反鎖進這個書房,並且斷了電。

他考好一次,鬱盛延便關一次。

一個人呆在漆黑的書房裡,隨便一碰都是書

架上的落塵,隨手一翻都是如《聊齋》《搜神記》這樣的誌怪,可謂生理心理雙重折磨。

那時候他傻,總以為鬱盛延是跟他捉迷藏,每一次都應下,每一次都被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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