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清魚猜得不錯。
這段時間,程清昀的精神狀態並不好。
久違的夢魘回來了。這一次,不隻是一次又一次重複車禍的片段,更有她決絕離開的背影。
每一個畫麵,都在淩遲他的心臟。
但是他什麼也不願意說。
卻是陳清魚說道:“過了一個月,話都不會說了?”
話一出口,她先是一愣。
怎麼自己也會用這種語氣說話?像極了……像極了劉靜儀口中,那種和男朋友單方麵冷戰,事後又要無理取鬨的作精。
她咬咬唇,心裡輕哼一聲。
明明就是程清昀的錯。
隻是有了她這句話,那邊“噗嗤”一聲笑出來——她幾乎可以想象出少年靠在窗邊的懶散模樣:“我馬上要走了,現在跟我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倒計時,要珍惜知道嗎?”
就這個熟悉的調調。
久違的,陳清魚再一次有了掛電話的衝動,並且很想罵一句不要臉。
他明明要走了。
明明要走了……為什麼還要提這些?就算有著若有若無的朦朧情感……那又如何?他要走了,他們馬上再也見不到了。
她越想越委屈,這一個月以來夜裡輾轉反側,幾次打開手機想把這個沒心沒肺的人拉黑,又舍不得。
她發現,她再也不是曾經的她了。
她也會因為一個人,情緒起伏這麼大。
一個即將離開她的人。
可當聽見電話那邊的聲音柔和下來,她又發現,她在貪戀著這份溫柔。
“陳小魚,不要不理我。”
“如果你心裡不舒服,你可以罵我,可以拉黑我,和我吵一架,但是不要……一聲不吭,什麼也不回。”
“……求求你。”他垂下眼,聲音啞得不成樣。
他會瘋的。
這一個月,他已經要瘋了。
陳清魚緩緩低下頭。
她知道,心軟一次,便是……再也無法回頭。
*
這場冷戰,就這樣和解了。
他們似乎又恢複了往常的相處模式,隻是由線下變成了線上。
二月的事,他們都默契地沒有提。
一直到了三月二十一日。
春分,也是陳清魚的十八歲生日。
她的生日很好記,小圈子裡偶爾聊天提一句嘴,大家就都
記下來了。二十一日那天,她收到了許多禮物。
隻是,開學仍是眾人期望的一個日期。
這天是周六,線上與線下課程時間表同步,沒有大課間,中午提前20分鐘放學。
陳父本想為她辦一場盛大的成人宴。
可一來,陳清魚要高考,她不想因為成人宴請假;二來,她沒有可以邀請的朋友——大家都在上課,她也不想融入陳父的圈子。
陳家隻有陳父和陳清魚兩個人,向來低調,從不參與上流社會的彎彎繞繞。陳父做著自己的生意,過自己的人生,不求做大,隻求安穩。
現在《觀長江》有一個很好的起步,未來將會更好。
這些都是構想。
誰知道疫情一來,連這些理由都不需要想了呢?
這個生日,注定隻有陳父和陳清魚兩個人。
儘管如此——他還是訂了一個大蛋糕,擺在餐桌上,左拍右拍,激動不已。
劉靜儀他們還特意開了個群視頻。除了翠哥扭扭捏捏不肯露臉,大家都很愉快。
用劉靜儀的話說,就是“我都兩個月沒化妝了你滿足一下我不可以嗎”,因此陳清魚總認為她開視頻醉翁之意不在酒。
程清昀沒有來。
或者說,從星期二起,程清昀便很少出現在網課點到名單上了。
早在上周,他就告訴了她,他要準備出國的相關事宜,未來幾天沒有時間上課。但是她的生日,他一定在。
她數了數群聊的人——劉靜儀、陸心怡、翠哥、張永超,還有辛文萱。
沒有程清昀。
他當然發了消息。零點的時候,就為她送上祝福。
可是……可是她貪心地想,為什麼她還覺得不夠呢?
陳清魚垂下眼,沒有發出去那條微信消息。
不再冷戰二十多天,他們看似親密,然而那種若即若離的感覺,二人都心知肚明。
生日似乎是□□。
那些積累的委屈與懊惱,在她的心底無限放大。
她不該期待這些的。
她不在乎什麼生日禮物,不在乎他在不在場。就算他違背諾言,她也不在乎。
雖然省內確診病例已經清零,周圍省市一級響應都降為二級,街道上活躍的行人多了不少……她也不該暗暗期待他會像上次一樣出現在自己麵前
。
這太離譜了,不是嗎?
一眨眼,就到了夜晚。
交完最後一項作業已是十點一刻,陳清魚洗好澡換上睡衣,發現了微信上的未讀消息。
半個小時前——她剛去洗澡。
【程清昀】你看見今天的月亮了嗎?
月亮。
這已經成為他們二人之間,一種無聲的暗號。
陳清魚走進客廳,拉開了落地窗的窗簾。
月華如練,少年站在她的視線之下,身形修長筆挺,比月光還要惹眼。
那一瞬間,無數紛雜的情緒湧上心頭。委屈、驚喜、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陳清魚隻覺得腦海一片空白,眼尾卻泛起了紅。
他似乎看見了她,緊接著,又發來信息:
【程清昀】可以下來嗎?
【程清昀】這些話,我隻想對你說。
他在半個小時前就到了。
或者說,他已經站在這,靜靜地等了她半個小時?
現在管製已經放鬆,街道上幾條路的障礙都拆了,即使過了十點,城市也燈火通明,那個二月,仿佛是一場虛無縹緲的夢。
沉默片刻,陳清魚回道:
……不能太久。我爸爸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