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八,江城全麵戒嚴。
陳父再下決定,公司複工日期延遲到元宵節以後,根據國家規定無限推遲。
全省規定,開學時間不早於2月17日。“停課不停學”的口號喊響,陳清魚在家中上起了網課。
一開始,老師並不適應,甚至感到憤怒——直播間一打開,大家忙著點讚刷火箭,滿屏都是“666”的喊聲,真正聽課者寥寥無幾。
直觀的報複體現在APP的一頁作業上。
語數英政史地,一整頁,寒假作業也翻了一倍。
寫了一天寒假作業的陳清魚直接蒙了——原來這樣的高三更恐怖,連喘息的時間都沒有。
之後兩天才有所好轉,老師們根據實際調整政策,寒假作業取消了許多。
確診的病例還在增加,j省全省超過兩百,江城作為第二重災區,確診人數超過50,大多在城郊——初七初八,陸續有人從全國各地回到j省。
程清昀合上了電腦。
意料之中,校方發來了延遲開學的郵件。三月之前,他都不會離開這裡了。
可想象中的喜悅並沒有如期而至——二月不走又如何?全國疫情緊張,封路封市,根本出不了門。靠著手機與聊天軟件,和在大洋彼岸有什麼區彆?
他撥通了那個電話。
“陳小魚,”對麵接通後,他的語氣恢複正常,甚至帶著點笑意,“晚上好。今晚夜色真美。”
陳清魚下意識往窗外看——此刻正在下大雨,窗簾在風中颯颯作響,黑壓壓的烏雲遮去了最後一絲月光。
今晚夜色並不美。窗外人心惶惶,街道上沒有一個行人,隻有值班的交警還在工作,救護車不時從道路上飛快開過,閃爍的紅燈令人頭暈目眩。
她也沒有看見那個少年,像上次一樣,出現在了她的身旁。
為什麼要期待呢?
她扯了扯嘴角——自己家的小區都被封了,進出門要刷身份證,兩天隻允許出去一次。他們都不方便,程清昀又怎麼能出來呢?
所以,她在期待什麼?她本就不該期待。
即使如此,她還是回道,“嗯,很美。”
“他們不回來了,”程清昀笑了笑,“月底之前,都不回來。”
“他們”——自然是指他的家人
。
鬱文瑞在巴黎有彆墅,法國確診僅有幾例,出門不需要戴口罩。為什麼要放著好好的彆墅不住,坐飛機一路檢測體溫回來還要隔離十四天呢?
保姆阿姨負責他的一日三餐。
小區已有確診病例,被封後,隔天會有人送菜上門,倒是不用擔心吃飯問題。
其實,一個人住在這裡,看不見膈應的人,他的心情還挺不錯。
反正他就要走了。
他想。
隻是,原本是開學的日子,他看不見她了。
電影沒了,圖書館閉館了,連開學……也遙遙無期了。
“那你……”陳清魚不知該說些什麼。
“我很好,”他靠著椅子,手指漫不經心地敲著書桌,微微一屈,似是終於下定決定,克製著讓聲音漸漸淡下來,“陳小魚,我要走了。”
我要離開了。
平平淡淡的五個字,讓陳清魚的心亂了分寸。她的眼底一片愕然,一時不知道作何回答:“你……?”
她解不出這道題。
要離開,是什麼意思?
“拿到offer了,”他的聲音平靜,五指卻一點一點緊握成拳,每一個字都如尖銳的針,狠狠紮在他的心臟上,“原定元宵節走,因為疫情推遲到三月。”
可這個二月,隻有29天啊。
就算推遲到三月又如何?高三時光飛速,一天六套卷子做下來,眼睛一睜一閉,就到了。
六月都很近,何況三月。
高二之後,他就一直默默地準備著。
高三的車禍是一個夢。他本不打算這麼快離開,先參加高考,從大學考入,可現實不允許了。
這場夢,一直做到了開學。
夢醒之後,他改變了主意。與其不走心地學著文科參加高考,不如繼續之前的努力,走上第二條路。
他沒有時間再浪費了。
“我選擇了2+2……”見那邊沒了聲音,他心中焦急,慌亂地解釋,“兩年之後,我會作為交換生回國。”
兩年。
重塑自己的時間,隻有兩年。他必須儘兩百分的努力,把自己荒廢的青春都補回來。
他可以有很多個兩年,可他與陳清魚之間呢?
有沒有這個兩年?
淅淅瀝瀝的雨聲持續了很久。
他望向窗外,窗外是雨聲,電話的另一端,也是雨聲。
陳清魚麵無表情地擦去淚水,語氣恢複冷淡:“恭喜你。”
他當然有這個水平。
若不是被病魔與心理折磨,現在的程清昀,根本不會在這個學校。
他該展翅高飛,去往頂尖學府,享受著肆意的大學人生。
她早該知道。
她該恭喜他——不是國際班出身,一直自己默默準備,offer有多難拿,誰不清楚?誰都不知道他在背後付出了多少努力。在大家眼中,他隻是那個從不遲到早退,卻也很少聽課的程清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