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京城中的治安向來不錯,就算花燈會上真的出事,也不會是大事。
穆如歸念及此,唇角微勾:“陪你。”
夏朝生慌亂地應了聲,趁穆如歸反應過來之前,先溜走了。
他一口氣跑回臥房,將夏花和秋蟬全叫來:“快,替我找找,先前那身騎馬穿的勁裝放哪兒了?”
夏朝生的衣袍向來是秋蟬打點。
她聞言,吃驚道:“王妃,那身勁裝剛好在漿洗,您……”
“那件流雲錦的呢?”
“拿去縫補了。”
夏朝生一時沒了話說。
秋蟬卻已經猜到他在找晚上看花燈的衣袍,連忙將收好的衣袍全抱了出來。
“要不穿這身吧。”秋蟬將雪白色的直襟長袍鋪在榻上,“再配上侯爺給您的鶴氅,瞧著一定貴氣。”
夏朝生的目光落在長袍上,見衣擺上繡著金色回形紋,與穆如歸的勁裝甚是般配,心滿意足地點頭:“就它吧。”
他的小心思擺在臉上,就算秋蟬看不出來,等天色漸晚,穆如歸穿著一襲勁裝來尋夏朝生,秋蟬也明白了。
“王爺,王妃等您好久了。”秋蟬與夏花一同行了禮,屋裡傳來夏朝生焦急的聲音,“九叔,你怎麼才來?”
他推開門,裹著鶴氅,急匆匆跑到穆如歸身邊,大氅上墜著的鶴羽在風中飄然翻飛。
穆如歸何其敏銳,目光落在夏朝生微紅的耳垂上,心下一片晴明。
原來,他心心念念的人,也在念著他。
穆如歸猛地攬住了夏朝生的腰,在他的驚呼聲裡,將他抱上了馬車。
今夜有要事,他們不能在馬車裡胡鬨,但是夏朝生下車的時候,眼尾依舊染上了紅意,唇也有些紅腫。
好在,夜色朦朧,無人察覺他的異樣。
夏朝生清了清喉嚨,在車前向穆如歸告彆:“九叔,十一皇子就在前麵,我這就走了。”
穆如歸看他裝模作樣,看得心癢,麵上卻也是一片淡漠:“去吧。”
夏朝生故作鎮定地向著十一皇子的儀仗走去。
“紅五。”穆如歸望著他的背影,低聲喚道,“跟上。”
同樣穿著勁裝的紅五,笑眯眯地出現:“屬下這就去。”
夜色裡,還有十幾條人影隨著紅五一道,隱入了人群。
十一皇子沒有穿朝服,隨行的太監也穿著常服。
夏朝生趕到的時候,年幼的皇子正拉著母妃海氏的手,鬨著要吃元宵。
“先生。”許是聽見了夏朝生的腳步聲,十一皇子轉身跑來,“先生,我想吃元宵。”
海氏慌忙將十一皇子拉到身邊:“如意,不得無禮!”
十一皇子,穆如意,被母妃一拽,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仍然畏畏縮縮地拱手,向夏朝生行禮。
夏朝生出身侯府,又嫁給了手握玄甲鐵騎的穆如歸,身份自然不是一個毫無儀仗的十一皇子可以比擬的。
海氏心知自己與皇子,不過是梁王製衡五皇子的棋子,此刻誠惶誠恐,還欲壓著小皇子繼續道歉,夏朝生已經好脾氣地蹲下了身。
“臣帶殿下去吃元宵,好不好?”
穆如意的眼睛亮了:“好。”
夏朝生又直起腰,向海氏行禮:“娘娘也一同去吧。”
海氏暗中鬆了一口氣,然後微笑道:“王妃不必多禮……此番賞燈,依照陛下的意思,是要與民同樂為上,不易暴露身份。”
夏朝生順勢點頭:“臣明白。”
他不再稱呼十一皇子為“殿下”,隻當他是家中幼弟,尋了家人多的鋪子,排隊買了三碗元宵。
燈火葳蕤,街上人頭攢動。
煮元宵的大娘甚是健談,接過夏朝生遞來的金瓜子,失笑:“昨日也有位貴人給了我金瓜子。”
夏朝生心念微動:“可是昨日夜間?”
“正是。”大娘抬起頭,借著燈火,瞧見了夏朝生的麵容,不由一聲驚歎,“小公子,您比他還俊俏呢!”
夏朝生樂了,但是他麵上角的笑容很快就因為大娘接下來的話,僵在了嘴角:“不過,那位公子今日該是帶著娘子一起來賞燈,不知還能不能遇見啦。”
“娘子?”他從牙縫裡擠出一聲短促的笑。
大娘不疑有他,盛著元宵,樂嗬嗬地點頭:“可不嘛?那樣的貴人,娶回家的娘子,也肯定是天仙……”
夏朝生徹底閉上了嘴,連吃元宵的時候,神情都僵著。
十一皇子到底是個孩子,喝了碗元宵就忘了母妃的叮囑,湊到他麵前,嘰裡咕嚕:“先生,您怎麼愁眉苦臉?是元宵不好吃嗎?”
夏朝生捏著勺子的手微微攥緊,皮笑肉不笑道:“有點酸。”
十一皇子:“……”
十一皇子:“啊?”
“殿……不,小公子,咱們去看花燈吧。”夏朝生放下勺子,不再去管糟心的元宵,轉而拉起了穆如意的手,“可好?”
穆如意點頭如搗蒜:“先生,若是月月有花燈會,該多好啊。”
夏朝生聽著還沒自己腿高的小皇子輕聲嘟囔著,心中的氣惱全變成了無奈。
十一皇子不過是個稚童,卻因為生在皇家,過早地被推到了台前。
若是梁王日後當真的動了立儲的心,穆如意怕是命不久矣吧?
夏朝生不是多愁善感之輩,前世更是親眼見證過宮變,但是他瞧著身邊蹦蹦跳跳,連糖人都沒見過的小皇子,還是低聲提醒:“殿下此話,不可當著陛下的麵說。”
小皇子肉眼可見地萎靡了:“我知道的,父皇……不喜我說這些。”
梁王想要的,是像前太子和五皇子那樣,將心思放在社稷和算計上的皇子,而不是隻知道玩鬨的孩童。
十一皇子和五皇子比起來,確實沒有勝算,但若是直接失去聖心,結局怕是更淒慘。
夏朝生憂心忡忡地帶著穆如意來到燈會前,注意力很快就被站在燈火中的穆如歸吸引。
他的九叔負手立在一盞半人高的兔子燈前,半身都被火光映亮。
明明滅滅的火光映亮了他深邃的眉眼,也衝淡了他身上的戾氣。
當真是俊美無雙。
路過的戴著帷帽的姑娘,紛紛將手中的花與帕子向他丟去。
穆如歸常年待在邊關,不懂上京城中習俗,卻也知道那花怕是接不得,隻得步步後退到了燈前,神情緊繃,少有的狼狽。
“九皇……九叔。”十一皇子也瞧見了穆如歸,連蹦帶跳地湊過去,彎腰行禮,“九叔安好?”
穆如歸瞧見十一皇子,料定夏朝生就在一旁,登時放鬆下來:“你一個人?”
“不是啊。”穆如意開心地搖頭,“先生陪著我呢。”
夏朝生卻沒有像穆如歸想得那樣,陪著十一皇子一同走過來。
他立在橙黃色的燈火裡,神情模糊不清。
穆如歸心裡一緊,快步走過去,拉住了夏朝生的手:“怎麼這麼冷?”
說著,就要將他往燈會外拉。
“還是去馬車上吧。”
“九叔。”夏朝生卻沒有動。
他掙開穆如歸的手,重新抱起手爐,意味深長道:“九叔可是看見了許多漂亮的小娘子?”
穆如歸:“……”
穆如歸:“?”
夏朝生也就是開個玩笑,並沒有生氣,見穆如歸整個人都茫然了,忍不住勾起唇角,細聲解釋:“九叔,那些花和帕子,你若是接了,就要把人娶回家。”
穆如歸瞬間緊張起來,低頭撣著衣擺,生怕沾上花。
夏朝生差點笑出聲來,揉著眼睛:“九叔,我知你不是……”
話音未落,一捧花劈頭蓋臉地砸在了他的身上。
夏朝生:“……”
穆如歸:“……”
不知從哪裡來的花車行到了他們身邊,花車上扮作神女的小娘子們紛紛將花向夏朝生拋來,連什麼都不懂的十一皇子,也追著花車,將拾起的花往他身上砸。
穆如歸的臉色瞬間黑如鍋底,二話不說,拉著夏朝生的手就往回走。
兩人走走停停,直走到燈會深處,才徹底躲開如雨般的花朵。
夏朝生喘著氣,望著穆如歸的背影,眼神漸漸癡了。
他甜絲絲地喚了聲:“九叔。”
穆如歸的回答卻是咬牙啟齒的:“你已經嫁與我了。”
夏朝生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穆如歸氣勢洶洶地轉身,拂去他肩頭的落花,然後粗暴地吻上來。
雙唇相貼,夏朝生兀地睜大了眼睛。
他鼻翼間縈繞著的淡淡的花香,很快被穆如歸身上的氣息取代。
夏朝生腳下微軟,在聽見身後傳來人聲後,渾身僵住,羞憤道:“九叔既然知道我嫁人了,怎麼還和賣元宵的大娘說,家中有娘子?”
這回僵住的,輪到了穆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