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明熠主動打招呼:“裴神醫。”
安玖卻隻用眼角瞥了那廊下的白衣公子一下,隨即冷哼一聲,視若無睹地與他擦肩而過。
明熠有些尷尬,站在原地不好意思地衝裴寂笑了笑,連忙拔腿追了上去。
裴寂含笑回應,不動聲色垂下眼,似乎對此並不在意。
那一對登對漂亮的男女漸漸走遠了,他還能聽見身後隱約傳來的交談聲。
“安玖,你怎麼不和裴神醫說話?”
“我跟他有什麼好說的?”
“你們不是一道來的嗎?”
“我才不是跟他來的,我是跟賀大哥一起來的。我和他不熟,以後不要在我麵前提他!”少女控製不住提高了聲。
“好好好,我不提,我一句也不說了,你彆生氣。”
“……”
話語聲漸行漸遠,逐漸隱沒不見。
裴寂唇角不知不覺拉成一條直線。
眼前晃過少女方才一閃而逝的容顏,大概是剛運動過,白皙無瑕的小臉上蘊染著一層薄薄的紅暈,猶如桃花盛開。
讓他無端想起清晨時分,她在他懷中酣睡時的模樣。
隻是不如睡夢中那樣乖順,這一次,少女瞥來的視線冷淡中透著嫌棄,仿佛他是什麼令人厭惡的臟東西。
他不該在意的,她對“裴寂”的態度如何,根本影響不了他的計劃。
況且,他本來不就是想拉開兩人的距離嗎?
他的目的達到了,他應該高興才對。
即便如此想著,可憶起方才少女嫌惡的眼神,心臟卻像是被小刀輕輕割了一下,血液迸出,微微的發疼。
裴寂眉心微蹙,抬手摁住心口。
體內的毒這麼快就蔓延了嗎?
他中的劇毒原本大部分聚集在腿部,然而隨著經脈的恢複,裴寂開始練武之後,毒素會沿著經絡迅速蔓延至全身。
上一世裴寂便是因此才在短短時間內變得瘋魔。
裴寂很早就知道,他中的這毒堪稱天底下最毒之物,幾乎無藥可解。
若是放任不管,像以前一樣繼續當一個不良於行的廢人,他最多活到三十歲便會死去。
若要強行練武,快則一兩年,他也會死在越來越頻繁的毒發下。
可以說,他武功練得越好,經脈氣血運行越通暢,就死得越快。
這是他無可更改的命運。
不過這一次,他一定會長長久久活下去。
“公子,你怎麼又出來了?”身後傳來阿七的聲音。
裴寂麵色平靜道:“出來轉轉透口氣。”
“您這透氣都透幾回了。”阿七嘀咕了句,扶著輪椅把手,慢慢推著輪椅往房間走,一邊苦口婆心道:“公子,你昨夜才……這兩天得好好休息,保重身體,小心著涼受寒。”
頓了頓,阿七像是突然想到什麼,八卦道:“對了公子,我剛剛看到安玖和住她隔壁的小白臉了,公子,那小白臉還真是明王的兒子啊?”
阿七對明熠印象不是太好,倒不是什麼偏見,而是他向來就看不慣大戶人家出身的公子千金。
他原來是一戶有錢人家小少爺的書童,那小少爺小小年紀就心腸歹毒,讓才五歲的阿七學狗爬、喝他撒出來的尿,甚至因為好奇逼著阿七吃蟲子、蜈蚣。
小孩子往往天真又殘忍,尤其是周圍人都捧著他的孩子,他根本就不懂得什麼是適可而止。
阿七說是書童,其實相當於少爺的玩物。
那幾年他剛剛記事,所有被折磨的記憶一直牢牢記在心裡,至今難以忘卻。
後來那戶人家被劫匪劫掠,劫匪搶走家裡的錢,殺了老爺和少爺,劫走了家中女眷。
整個府邸一片屍山血海,哀嚎遍地。
那一年阿七才七歲,他眼睜睜看著少爺被劫匪拎在手裡,往日裡趾高氣揚的少爺嚇得渾身白肉都在顫抖,涕泗橫流。
他驚恐地指著阿七對劫匪說:“是他,我不是少爺,他才是少爺!你們要抓抓他!”
劫匪獰笑著說:“不老實的小子,當老子眼瞎嗎?”
那被指著的小子乾癟瘦巴,臉上身上還橫亙著紅色的鞭痕,穿得樸素至極,哪裡有點少爺的樣子?
劫匪乾脆利落一刀殺了少爺,就在阿七麵前,手起刀落,一顆人咕嚕嚕頭滾了下來,流了滿地的血。
少爺的腦袋滾到阿七腳邊,阿七嚇得一動不敢動,小小的身體僵硬成了木樁。
留著大胡子、一臉風霜的劫匪看了阿七一眼,目光格外漫不經心,像在看路邊流浪的小野貓。
他沒有殺他,甚至一句話也沒說,就那麼揚長而去。
阿七始終忘不了那一天的場景,當偌大的府邸再無一個活口的時候,他站在少爺的頭麵前,鞋底下沾了粘膩的血,心底隻剩下一個感受。
痛快。
再後來,他便開始沿街流浪,最終遊蕩到藥王穀,被公子撿了回去。
阿七一直覺得,他跟他家公子是一對天造地設的主仆。
公子不是好人,他也是個壞種,就如當年小少爺罵他時說的那樣,天生的下賤胚子、陰溝裡的老鼠。
“那小子在這,會不會影響到咱們的計劃?”阿七壓低了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