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我的父親,想要將我嫁給一個我並不喜歡的人,我不願意,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在金燕婉的訴說中,安玖漸漸明白她在為什麼事煩惱。
雖然安玖心知,金燕婉一定隱瞞了有關神功秘籍的信息,但也可以看出,這樁婚事大概確有其事。
金遊前段時間外出訪友,其實就是去與友人談起雙方兒女的婚事。
金燕婉今年十八,在這個時代已算得上大齡,在金遊看來,女兒金燕婉已經到了出嫁的年紀。
女大從嫁,這是自古以來的道理。
金燕婉自幼體弱,又無法習武,在江湖上條件算不上多好,可以選擇的餘地不多。
金遊有一好友,家中正巧也有一適齡小兒,他對外說是訪友,其實是去商談兩家婚約。
熱氣蒸騰中,金燕婉臉上的蒼白緩緩消退,常年彌漫著病氣的麵孔上浮現縷縷紅暈。
她抬起眼,溫柔的杏眸裡氤氳著一絲微光。
“安小姐,我心知父親是為我好,女子總是要嫁人的,可我不願去……我是否太不孝了?”
金燕婉說話時輕聲細語,柔和婉約。
這話與其說是在問安玖,不如說她是在自言自語。她在捫心自問,她若真做下那件事,是不是太不孝了?
父親待她並非不好,這麼多年也算儘心,因她體弱,常年吃藥花費不少銀錢,父親從未有過二話。
繼母雖不甚熱絡,但也不曾苛責於她。
他們待她,隻是稍微冷淡罷了。
可是每次看著父親與繼母教導大弟弟練劍,看著他們其樂融融,金燕婉一人獨守空閨,她內心便總會燒起一團無名之火,灼燒著她五臟六腑,讓她痛苦不堪。
金燕婉一直在猶豫,到底要不要為自己的一己私欲,去偷了那本秘籍。
若要她真的放棄,她又不甘心。
憑什麼,她的命運要交由彆人來控製呢?
她想自己掌控自己的命運,而不是作為金蛇劍君的女兒,或是金蛇山莊的大小姐,這個在大部分人看來,隻是個無足輕重的女流之輩。
隨著秘籍開啟的時日越近,金燕婉便越清晰明了,自己內心燃燒的火焰到底是什麼。
那是野心,是女子不該有的東西。
她仿佛是一個異類。
“你父親對你真的很好嗎?”
耳邊忽然傳來少女懶散的話語聲,金燕婉自沉思中醒來,循聲望去。
少女披著浴衣趴在池邊,姿態悠閒地踢著水,雪色肌膚在池水的映襯下越發欺霜賽雪,晶瑩剔透。
她眉眼帶笑,神情狡黠,如同誘人墮落的山精:“若他待你好,為何會把你嫁去長白山那邊?那裡可是有名的嚴寒之地,你身子弱,真的能適應北方的氣候嗎?”
有時候對方對自己好不好,一個細節就能看出來。
真正關心自己的人,絕對不會忽略這樣大的問題。
見金燕婉語塞,安玖又道:“你知道我是誰嗎?”
金燕婉默然片刻,細聲回答:“我知道,你是與林姑娘他們一道來的安小姐。”
安玖搖了搖食指,笑道:“不是哦,我原是京城官宦人家的千金。”
金燕婉驚訝地睜大眼,怪異地看著安玖。
京城離金蛇山莊極遠,這安小姐怎會孤身一人來到這裡?而且一個官宦千金,為何與林清妍他們同行?
這種一個弱女子孤身一人行走在外的事,在金燕婉看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從小金燕婉就不被允許離開山莊,要出去透氣也隻能在莊子裡,或是上山泡一泡溫泉,她就像養在籠子裡的鳥兒,從未見過外麵的天空。
父親說,因為她身體不好,經受不住舟車勞頓,所以才不許她出門。
金燕婉從來都乖乖聽從。
她一直是個乖女兒,從不忤逆父親的命令,隻有這一次,她想為自己爭取點什麼。
父親剛得到秘籍時,金燕婉旁側敲擊過,想要看一看秘籍。
父親沒有同意。
金遊的原話是,此秘籍以後便是金蛇山莊的傳家寶,而金燕婉就要出嫁,若被她帶出去,秘籍便會流落在外。
他不希望這樣的事發生。
金燕婉內心愈發不平衡起來,明明她是他的女兒,卻僅僅因為女兒身,連看一眼秘籍的資格都沒有。
甚至如今,還要做出在自己家裡偷盜秘籍的事。
她為何要遭遇這樣不平的事呢?
金燕婉不懂,不明白,不甘心。
她似乎並未受到苛待,可又似乎處處被苛待了。
“為什麼?因為你是女孩兒啊。”
少女的話語又一次在耳畔響起,猶如一記警鐘敲響,“你或許不知道,我也是逃婚出來的。”
金燕婉倏然抬頭看去。
安玖眉眼間笑意粲然,不見絲毫糾結與低落,自然而然地說道:“我父親要把我嫁給一個四十多歲的老男人,因為對方可以幫到我們家,我才不答應呢。憑什麼要犧牲我的幸福去換他們的富貴安樂呢?天底下沒有這樣便宜的事。”
安玖向來是不吃虧的,哪怕麵對抬抬手就能要她命的大反派,她也會想儘辦法把吃的虧找補回來。
她是個極端自我的人,在他人看來大概很自私。
但大小姐才不管呢,她就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人,她做的一切事,都是為了自己。
一個人活在世上,若是不愛自己,那還有什麼意義?
靠彆人愛?
靠山山倒靠人人跑,依靠彆人這種蠢事,她才不乾。
就像她現代那對便宜爹媽,兩人當初愛得轟轟烈烈,結果婚後因為三觀不合鬨得一塌糊塗,成了一對怨偶,既折磨自己又折磨對方還折磨孩子。
互相折騰了好多年,最後父親在外麵玩,養情人生私生子。母親守在家裡終日對她抱怨不休,最後抑鬱寡歡早早離世。
從那之後安玖便明白愛這種東西,就如鏡花水月一般,哪有那麼深刻?
再深刻的感情,也會有消磨的一天。
隻有錢才是最真實,最容易給人安全感的存在。